下课后,安安回办公室的路上,看到江老师的办公室门口围了不少人,类似泼妇骂街的声音清晰的传遍整个过道。
“我每年的学费一分不少的交给学校,结果呢,我儿子都得不到应有的对待。我要不是今天过来,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江老师的声音比较低,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不一会儿,尖锐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楼层。
“我儿子怎么捣乱了?再说了,他一节课捣乱,还能节节课都捣乱吗?这就是你们不让他上课找的借口。我们又没赖学费,结果不让上课,这是什么道理!今天你们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耗在学校不走了,我还要告诉亲戚朋友们,裕华就是一所不讲理的学校。”
江老师耐心耗尽,音量陡升,“这位家长,我们学校招生凭借的是雄厚的师资力量、严格的管理方式以及遥遥领先的升学率,不是靠某个人或者某一小群体嘴上说说就能招到学生的。我们的老师本着教书育人,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职责,不会剥夺任何一个学生学习的权利。但是如果是自己不想学,还干扰到别人,那我们只能请他出去。”
“你说谁不想学,我把孩子送到学校,结果你们不好好教育,反倒说他自己不愿学,你还真能颠倒黑白。”
王侯妈妈的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安安走了进来。
“王侯,你就看着你母亲在这和班主任胡搅蛮缠,竟然无动于衷吗?”安安对着一直没出声的王侯说道。
王侯还没说话,他母亲又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安安一脸平静的看着她,自我介绍道:“我叫章安安,是王侯的任课老师,刚才你说把孩子送到学校是希望能受到良好的教育,我现在就是在执行老师的职责。”转头看着王侯,“你的母亲一直在责备学校没有好好管束你,认为是老师剥夺了你作为一名学生最基本的权利,你都没有要解释的吗?”
王侯歪着头,眼睛看向别处,躲避安安投过来的视线,依旧不吭声。
安安走到他的身旁,低声说道:“你在课堂上捣乱是全班同学有目共睹的,连教务处主任都撞见过,还想不承认吗?”
“你和我儿子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别以为自己是老师,就可以威胁学生。”王侯的母亲上前一步,站在安安面前瞪着她。
“王侯,是不是要教务主任亲自过来一趟?你才说实话。”
“又是教务主任,你。。。”王侯的母亲话说了一半,继而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刚才不让他听课,罚他在外面站着的人就是你。”
“没有人不让他上课,是他自己不愿学还要带上别人。”
“我信你才有鬼,校长办公室在哪里?我要投诉你。”说着,人就往门口走。
王侯此时终于有了动作,拉着他妈的胖胳膊,阻止她的行动,“妈,你别闹了。”
王侯母亲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嘴里喊着:“你放开我,我要去投诉她,我要让她从这个学校滚蛋!”
王侯虽然是男孩子,但终究还是个初中生,正在长身体的年龄,怎么抵得过他母亲的蛮力,母子俩在门口拉拉扯扯的。
喊叫声引来了年级主任李国华,李主任拨开人群,走上前呵斥道:“吵什么!这是你们胡闹的地方吗!”
王侯母亲停止拉扯,看着对面这个人,一副领导的架势,挣开王侯的手,往前两步,“你是管事儿的吗?”
语气不善,用词不当,李国华皱了皱眉头,“我是整个年级的负责人。”
“正好,我就找你,我要投诉这个人,她不配给人当老师。”一边说着,一边用圆滚滚的手指指着安安。
“这位家长,对于老师的录用,学校有自己的一套衡量标准;如果真的是我们的教师存在过失或失职,学校会严肃处理;但是如果是别人恶意诽谤,我们对这种行为也不会坐视不理。”
“什么意思?你说我诽谤她?呵!”
“是不是诽谤,我们会调查,但是你在这里大喊大叫,影响了正常的校园氛围,我有权请你出去。”
“你。。。”王侯母亲瞪圆了眼,一时词穷。
“王侯同学,先带你母亲回去吧,剩下的事等你回学校再说。”
面对严厉的年级主任,王侯蔫了,听到自己的名字,赶忙去拉他的母亲。
王侯母亲眼见此时的局面不适合闹大,嘴上不饶人道:“哼,这事儿没完,我等着你们给我一个结果。”
说完,气哼哼的走了,王侯急忙跟在后面。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待人群散去,李国华对着安安说:“章老师,你和我去趟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关上门,李国华招呼她坐下,“刚才什么情况?”
安安诧异的看着他,“您不知道吗?”
李国华摇摇头。
“您都不了解情况就站在我这一边?”
李国华笑了,“王侯这个学生我也有耳闻,先暂且不说我对你了解多少,就冲着本校老师这一个身份,学校就有义务维护,但是如果你真的犯了错误,那学校也不会姑息的。”
安安点点头,倍感欣慰,“我明白。”
略一沉思,把事情的大概经过讲了一下,包括从她接手三班的第一节课王侯的表现,以及后面的屡教不改,甚至教唆其他同学一起捣乱的行为,对于犯了错还不改正的行为,她只能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去应对。
听她说完,李国华沉默了片刻,拿起手边的电话,“喂?江老师,我是李国华,麻烦你过来一趟。”
放下电话,看着安安,“我把江老师叫过来,他是班主任,对这个学生了解的会多一些。”
“叩叩叩”,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请进。”
江老师推门而入,“李主任,您找我?”
李国华扬了扬头,“江老师,请坐。”
江老师和安安隔了一个位置坐下,互相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江老师,我和章老师在讨论你们班的一个学生,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是王侯吧。”江老师猜测道。
“对,这个学生在章老师的课上屡次捣乱,已经影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我想了解一下,他在别的课上也是这样吗?”
江老师往上推了推眼镜,回忆道:“其他老师也跟我反映过这个学生,的确是不服管束,我以前找他聊过几次,也严厉的训诫过,情况有好转;虽然还是不学习,但是好在不会再影响其他学生了。”
“除了扰乱课堂之外,这个学生惹过其他事吗?”
江老师偏头想了想,“其他好像没有,噢对了,上次打群架他也有参与。”
“上次?”李国华疑惑的看着他,一时想不起来他说的是哪一件。
“就是杜君越同学被打那次,蒋正已经被开除了,他当时也做了检讨。”江老师适时的提醒道。
李国华恍然大悟,那次打架是章老师无意中发现的,后来蒋正被迫离开学校,看来这小子把账都算到她头上了。
“呵,这小子还讲江湖道义呢,为朋友打抱不平?就跟老师各种捣乱不配合,他以为这是什么地方,黑社会吗?”
经他这么一说,江老师顿时茅塞顿开,他一直奇怪呢,王侯这小子为什么单单在章老师的课上闹得这么凶?他也找别的老师聊过,得到的信息基本一致。上课铃一响,他不是睡觉就是玩自己的,唯独英语课上乱折腾,以前王老师教课的时候也不这样,现在看来,原来是有泄私愤的嫌疑。
李国华略一斟酌,转头看着安安,“这样,章老师,你继续上你的课,今天这么一闹,王侯应该会有所收敛;至于他的家长,如果她再来学校,我来出面调节。不管怎样,学生们的课不能停,有困难我们私下解决。”
安安抿抿嘴,“我知道了,主任。”
“至于王侯本人,江老师,你多费点心,平时多监督一下,如果行为到了极其恶劣的程度,且依旧不知悔改,学校会采取措施的,裕华不留害群之马。”
出了主任的办公室,安安和江老师并排走在过道里,安安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江老师,刚才谢谢你,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途经一扇窗时,透进来的阳光打在二人身上,江老师的一副厚瓶子底儿反光,安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不甚在意的说:“没事,那个家长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也是忍无可忍;再说,王侯是我的学生,没有约束好他也是我的失职,章老师别太往心里去。”
安安笑笑,“不会。”
“唉,现在的孩子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学习条件不珍惜,将来又后悔的怨天怨地;再遇上不讲道理的父母,这辈子算是毁了。”说完,遗憾的摇摇头走了,留下安安一人怔在原地,忧心忡忡。
回到办公室,王老师走了过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王侯的家长这么不讲理呢。”
安安抬头看着他,王老师继续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王侯上小学时,他妈就去学校闹过,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不太清楚,反正就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蛮不讲理,所以之前我就让你别搭理这个小子。”
“学校就由着她闹?”安安问出心里的疑惑。
“他们家好像在教育厅里有点关系,当然了,什么关系咱就不知道了。”
“那最后怎么处理的?”
“怎么处理?学校赔礼道歉呗。”王老师撇撇嘴,“现在的社会,能力算个什么呀,不如人家那点关系来的实在。”说完,王老师悻悻的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小王老师刚毕业没两年,还带着学生的那种愤世嫉俗的脾气,看不惯那些靠关系办事的行为,可是谁又不是这么过来的呢?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晚上和许佑吃饭时,她还在想着白天的事,许佑说什么她都嗯一声,过了一会儿,许佑发觉出她的心不在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安安回神儿,冲他笑笑,“没什么。”
许佑看她碗里被戳的乱糟糟的饭,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到底怎么了?之前我们可是说好的,你有事不能瞒着我。”
安安看他突然认真的样子,知道他想偏了,忙解释着:“真的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今天有个学生的家长去了学校,让我大开眼界。”
许佑的脸色缓和了些,重新拿起筷子,一边往她碗里夹菜一边问:“那个家长做了什么?让你在和男朋友约会时都念念不忘的。”
念念不忘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怎么还闻到一股醋味了呢,安安忍着嫌弃的表情,低头悄悄的做了个鬼脸。
“是一个比较顽劣的学生,让老师们头疼的那一种,他母亲今天来学校大闹,结果他在旁边一声都不敢吭;相较于他母亲的无理取闹,胡搅蛮缠,我发觉这孩子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只是可惜了,跟着这样的家长,变成那个样子也是迟早的事。”
“人虽然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却有做自己的权利,不管最终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的选择;如果是最坏的那个结果,那主要责任也在他,家庭的环境并不能成为他失败的借口。”许佑给出理性的分析。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大部分的孩子没有那么强烈的自主意识,他们需要一个好的引路人,指引他们走上正道。”
“但是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你想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靠谱的父母吗?与其等着别人来引,不如自立自强。”
许佑的话鞭辟入里,安安无从反驳。截然不同的两种观念,或许和他俩的成长经历有关吧。他从小受到的管理方式基本是放养式,许俪给予他的更多的是生活上的照顾,所以自小他便养成了独立的性格;但是还有安安这一类人的存在,父母循序渐进的教育方式,充满着和谐的普通家庭,在她成长的道路上,给了她满满的正能量。所以,如果王侯天生做不了许佑这类的人,再没有遇到一对合格的父母,那将来他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安安不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