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上了邓肯的部队。久违的日光在夕阳即将落入地平线前洒向大地,还有劫后余生的十个人和他们的坐骑,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向您致敬,长官。我们安全了。”一名士兵向乔普林致意。乔普林认出正是向自己交出指挥权的那名小队长,也对他报以微笑。
“在找到大部队前,我本来应该严肃些,不过刚刚死里逃生,也确实值得庆贺。”乔普林笑道。“所以欢呼吧,士兵们,兄弟们。”
“至于你,上尉。”刚说完,他又对高奈利亚马起了脸。
“你违反了命令,我希望对此你能有一套合理的解释。”
“只是觉得没我你成不了事。”高奈利亚斜着眼。“怎么,要惩处我?”
“我一个家道中落的落魄骑士,可不敢随意处罚克坦恩领主的独女。”乔普林揶揄了两句,随即正色道。“你擅离职守,按理该罚,所幸没造成严重后果,看在你父亲的份上,这次就不追究你的过失了,下不为例!”
高奈利亚行了个军礼,乔普林了解她的性子,权当她已经回应,于是把目光转向林萧。
“听着,异族人,我们要去边境上召集我们的部队。你得和我们一起,我现在有一大堆的问题,得向你问清楚。”
“愿闻其详。”林萧颔首笑道。“只要不耽搁我们的行程。”
“那是什么,长官。”一名士兵突然打断两人对话,手直勾勾地指向侧面。地面尘土飞扬,有东西正在飞奔,和他们相向而行。
“我看不太清楚。”乔普林眯着眼看了下。“也许是哪只骑兵部队,我们等等看。”
“还等个屁!”图拉什眼尖,一眼看清向他们狂奔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快跑!是魇魔!”
这是人们给这种生物起的绰号,实际上指的是一类特殊的火元素位面生物——梦魇,在狮鹫帝国的民间传说里,也被称为地狱角马。它们标志性的特征是自鼻尖处向外隆起的扭曲尖角,以及周身流淌着岩浆的红黑色纹路。这种奇特的元素生物其实与恶魔并不沾边,它们是本是艾西亚的原生物种。创世之战后,梦魇世代繁衍生息的栖息地不幸被造物主艾莎选中,用于关押萨图尔的子嗣们。历史上从未有人完成过驯化梦魇的壮举,但梦魇嗜梦的天性能轻易为恶魔所用。恶魔会用一种特殊的印记法术标记它们的仇敌,好让魇魔相信它们标记的目标身上有着最甜美可口的食粮——恐惧。这些有着惊人速度与耐力的生物随后会不知疲倦地追逐它们的猎物,直到标记消失。另外,恶魔们也逐渐学会了如何与梦魇共存。这些脾气暴躁的生物意外地允许寄生魔藏身于它的魔法结界内,为它们提供庇护。寄生魔能在这里安全度过它们的幼体阶段,并伺机偷偷潜入任何因恐惧而丧失抵抗力的潜在宿主体内。
所有人脸色为之一变,不约而同地急扯缰绳,寄希望于胯下的狮鹫能绕过它们。可惜,它们非得还是太低了些,对有的人来说,已经迟了。
魇魔特有的恐惧领域已经展开,打头的邓肯与另一名骑手的脑袋不约而同地怂拉下来,这是思维被拉入结界的迹象。那道看不见的法术结界还在扩散,有三骑转向及时,险险地从边缘绕了过去,但吉雅他们可没那么幸运,由于技艺不精,三人几乎是迎头撞了进去。
闭眼前吉雅还分明趴在狮鹫背上,再睁开眼时却已如堕深渊。她漂浮在半空,唯一的光源是天顶之上闪着粼粼波光的水面,脚底是则是嶙峋的怪石,还有间或从中一闪而过的黑色阴影。
她像是在湖底,浸泡在死寂而又冰冷的湖水里,她本能地向着唯一的光源游去,却惊觉自己离她越来越远。她往后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腿正被一只幽魂抓住。周遭是无数她叫不上名的怪物,他们都有着尖牙与利爪,一同簇拥着那只幽灵。
她看向幽灵的脸,却发现它也正狞笑着盯着她看。虽然面容扭曲,吉雅还是认了出来,那是乌云,她的母亲。
幽灵张嘴说话,没有声音,只有一连串泡沫。不知怎地,吉雅知道她在说什么。
“全都是你,是你害死的,是你!是你!”
那些怪物也纷纷抬起了头,她看到了更多的熟悉的面孔。亲人、好友、敌人,甚至仅仅数面之缘的。它们簇拥着她,啃噬着她,撕扯着她......它们数落着她的不是,而她百口莫辩,最终干脆放弃了挣扎,任由它们把她向更深的敌方拉去。
有东西撬开了她的嘴,腥咸的水灌入她的肺。母亲的幽灵浮了上来,咬破她的喉咙,贪婪地吮吸着。自伤口处泵出的血如朵朵莲花四散,将四周染得鲜红,她翻起了白眼,意识逐渐模糊。
“醒醒!快醒醒,吉雅!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湖面之上有人在呼唤,将她从混沌中唤醒。她想了起来,那是她的同伴,那个处处刁难她的兽人,还有他老大,那个似乎背负了很多秘密的九凤人。
她想了起来,自己跟那个兽人还有很多账要算。
再转向脚底,那些黑影的轮廓已愈发模糊。那像极了她母亲的幽灵匍匐在她身上,手里正握着尖锐的利石,正要剖开她的胸口,取出即将停跳的心脏。幽灵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厌恶中带着点嫌弃,抑或是嘲弄,还有些许的惊讶。
别的人暂且不论,至少她的母亲,从没有这么看过她。母亲固然因她而死,但吉雅清楚地记得母亲的最后一次回眸,眼里闪烁的是满怀深情的爱意,而不是如此这般憎恨与鄙夷。
“你不是我妈妈,绝不可能是她。”她靠在幽灵耳边轻声说道。“你能复制她的音容与神态,却模仿不了她的内心。”
幽灵显然吃惊不小,'噗'地一下爆出团烟雾,急切地想要逃离。吉雅反客为主,扯住它身上残破的衣襟不让它离去,静候它现出如蠕虫一般丑陋而脆弱的原形。
吉娅拔刀一挥,将这只寄生魔斩为两半。
天旋地转,再次睁眼,她已转回现世。风吹拂着她的头发,而脸上火辣辣地疼,图拉什正拽着她的衣领,大耳刮子即将落下。
“停,秃子,我没事了。”
图拉什愣了下,随即长舒一口气,轻轻松开了手。
“没事就好,哈,没事就好。”
林萧适时递上手帕,示意她揩掉眼角的泪珠。
“话说你看到了什么?”
“要你管?”吉雅没好气地别过脸去,这秃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于第一次遭遇魇魔的人来说,你做得已经相当不错了。”林萧边说边指向图拉什。“我们第一次遇到这种生物时,这家伙的表现可比你差太多了。我把他抽醒时他哭得那叫一个厉害,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