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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幕间 马格纳斯的堕落

据说那些漂泊在外的浪子,一进入中年,就会告别过去的生活,不顾一切地想要安定下来。

这话在马格纳斯身上得到了印证。他出生在恶狼公国的落锤镇,是镇上一个血铁匠的儿子。他的父亲生性古板,从未翻过环绕落锤镇的重重大山,去见识外边的世界。作为塞拉提时代古老锻造技艺的传承者,他的父亲很自然地寄希望于儿子能接过自己的衣钵。然而马格纳斯并不想过上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恰逢第五次月蚀到来,恶魔在萨哈的大沙漠中现身。时逢狮鹫帝国皇帝的亚历克斯四世向本土及属下的各个附属国颁布了征兵令,马格纳斯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摆脱父亲管控的大好机会,于是瞒着他应征入伍。

以盲眼兄弟会与寂静姐妹会为首的神秘组织从月相的盈亏中成功预测到了这次月蚀的时间与地点,因此这次战争各国其实早有准备。在帝国骑士,联邦法师与森林精灵组成的联军面前,恶魔节节败退,逃回沙漠中一个巨大的传送门内。眼看着即将到手的胜利就要溜走,亚历克斯率领着自己的大军义无反顾地冲入传送门,却没想到这是贪婪君王沃玛哈布下的陷阱。他们刚进入地狱不久,传送门便随之关闭,把亚历克斯四世和他的战士们永远留在了那里。

很难想象马格纳斯是怎么从地狱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而他也对这段过去绝口不提。他把从死去战友身上扒来的值钱玩意卖给了黑市商人,随后搭上一个去往石舵城商队的棚车,彻底销声匿迹。家人都以为他早已死于非命,然而他却换了个身份,在远离帝国的地方逍遥自在。不义之财很快便被他败光,而他自己也没有多少安身立命的本事,想起过去好歹算当过兵,不得已又重操旧业。

他是个聪明人,也懂得如何巴结人。因此虽然实力不济,好歹也算拉扯起一支队伍。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不满足于现有的这种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恰逢姘头蒂瓦怀孕,而这大概彻底击碎了这个男人对自己曾经憧憬的冒险生涯的最后一丝执念。现在的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安顿下来,然而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真到用钱时却处处捉襟见肘。他从来不是个善于控制自己欲望的人,既然现有的积蓄无法满足需求,他很快便决定铤而走险。通过泽尔的关系,马格纳斯联系到一群愿意斥巨资买自己老东家寂静姐妹会线报的神秘人,虽然他很清楚地知道对方恐怕没安好心,却也没往深处考量,直到现实再次给他上了一课。

在派出泽尔与这些人接洽后不久,他们就遇袭了。这支凭空出现的恶魔部队很显然跟自己的接头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卡洛斯与泽尔的死无疑给他敲响了警钟。人生第二次,他对恶魔的行事风格有了直观深刻的认识——它们非但一个子不会给,而且还千方百计想要自己的命。

他本以为另两个同伙已死于非命,只要自己不说漏嘴,没人会知道令商队遇袭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但吉雅捉到一只夜魔俘虏的消息再一次令他慌了神。一旦走漏风声,暂且不说他脱离了姐妹会的扶持如何在竞争激烈的佣兵业内站稳脚跟,光是他听说的姐妹会内部对叛徒的处理方式就令他毛骨悚然。恐惧之下,他又鬼使神差地把盛装俘虏的魔瓶偷了过去。按照他一开始的计划,是想悄悄找个地方把这只有可能毁了他一切的恶魔给偷偷处理掉,但今天与林萧的争执,再一次让他改变了主意。

佣兵嘴的严实程度,只取决于雇主开价的高低与否。他也根本不相信林萧会念及过往的情谊放他一马。倘若事情败露,世界之大,恐怕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这一次,他决定孤注一掷。

他回到自己的临时寓所,打开行李箱,翻找出一个密封好的窄口玻璃瓶。瓶里装着的正是那只形同鬼魅尖嘴猴腮的夜魔。瓶内空间狭小,它也不得不以孱弱的蝙蝠形态示人。见马格纳斯脸上的犹疑之色越来越明显,它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它冲马格纳斯邪魅一笑,张口说道。“放我出来,马格纳斯。咱俩可以好好谈谈。”

“你在做梦!”马格纳斯冷哼一声“我会宰了你,然后剥下你的皮去教堂领赏!”

“你不会的。”夜魔说。“你显然遇到麻烦了,而且我肯定能够帮你解决问题,不然你也不可能径自把我找出来。”

马格纳斯盯着这只夜魔看了半天,这才叹了口气。“我得承认,你们这些怪物确实很善于揣摩人心。”

他打开瓶塞,恶魔立即化为一股烟幕从瓶中飘出。然而当它刚刚从空气中现出原形,下一秒马格纳斯便挥舞着匕首抵住了它的脖子。

“你信不过我?”

“我跟你们合作过,两次,这两次的结果都不是那么愉快。第一次,我不得不手刃自己的战友,而第二次,你们则差点要了我的命。所以我想有备无患总比什么都不做靠谱,你说是吧。”

他把匕首往前探了探,夜魔的喉咙被划开一道小口。疼得它龇牙咧嘴。“你想要我怎么做?”

“如果商会那边已经走漏风声了,就给我杀了林萧。如果还没有,就给我查查他的背景,找出他的把柄。”

“这一点我们目标是一致的。”夜魔说道。“你不说我也会去做,能把刀放下来吧?”

“还不行,你们诡计多端。你的大君是谁?我要你以他的名义起誓,保证你们不会作出对我不利的举动。”

夜魔一愣,随即发出咯咯的笑声。“没想到你懂的还挺多,马格纳斯,这倒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虽然我确实不敢在以那位大君的名义起誓后,再去违背它,但你又如何知道他是不是就真的是掌管我生死的大君?”

“那你就把所有大君的名字都念出来。”马格纳斯不耐烦地说。

“那没问题,不过我得给你提个醒,在漫长的千年等待中,戈诃纳已经迎来了它宿命中的那位救世主,所有的恶魔大君此刻都已经集结在他的麾下。你若想确保誓约的有效性,恐怕还得加上他的本名。”

“那就把他也算上。”

出于佣兵的职业习惯,马格纳斯又忍不住多嘴问道。“他是谁?”

“他的化名是加菲尔德,他的本名没有恶魔敢于违逆。”夜魔说道。“伊拉姆肯定不会想到,他最得意的弟子,那位作出了恶魔救世主将在千年后降临预言的伟大先知,其本人就是预言的执行者。”

“你是说塔沙乌兹!”马格纳斯惊呼。

“你说了他的名字吧?”夜魔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一定是说了吧!”

一个血红的法阵突然出现在马格纳斯脚底。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只浑身燃着熊熊烈火的暴魔就被传送了过来。

“抓住他。”夜魔说道。

马格纳斯转身想跑,被身形高大的暴魔一把抓住。它将马格纳斯倒提起来,而马格纳斯犹自徒劳地挥舞着匕首。另一只暴魔朝他脸上狠狠来了一拳,砸得他眼冒金星,紧接着匕首就被悍魔强行夺了过去。

暴魔滚烫的手烧焦了他的腿,烤肉的焦糊味弥漫到整间屋子。夜魔接过暴魔递上来的匕首,在马格纳斯被钳住的手腕上划开道口子。

“你...你要干嘛?”死亡如此之近,让他不由得颤抖起来。

夜魔自顾自地蘸起马格纳斯滴落在地上的血,画起了法阵。

“你以为我会杀你?不,我不会。你说了那位大人的本名,那就只有他才能定夺你的生死,而我作为目击者,必须带你去见他。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得为你举行个仪式,这样即使你想办法结束你那可悲的生命,我也有办法把你的灵魂带到那位大人面前。这还是你教我的,有备无患总比什么都不做靠谱,你说是吧?”

寓所的大门突然发出‘吱吖’的声音,有人进来了。会挑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的,只会有一个可能。

“走!蒂瓦!快走!”绝望中,马格纳斯尽全力发出声嘶力竭的的喊声。

然而鞋子触地的笃笃声却越来越近,直到另一只恶魔出现在房间内。

她穿着蒂瓦的衣服。

“蒂瓦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你说那个婊子?她在她荒淫无度的一生的末尾,大概终于做了件有意义的事情——给城里的农庄增肥,她已经蒸发了。”魅魔咯咯一笑。“为了你,我们可是下了很大一盘棋,你应该感到荣幸,马格纳斯。”

“你们杀了她?还有她肚子你的孩子?”马格纳斯怒吼道。“我即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不不不,她死的时候并没有怀上孩子。”魅魔说道。“也许怀上过,然后打掉了,也许压根就是骗你的,只为了从你这多榨取点钱财。”

魅魔伸手在他额尖轻轻一点,马格纳斯立时感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他的眼睛酸痛不已,而他却连眨眼的力气也使不上。两人目光交接,他能感到对方眼里那股摄人心魄的诱惑。

他被浓浓的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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