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
浩瀚星河下的戈壁滩。
老河床边,火焰兀自燃烧着。
“咳咳……”
单腿周轻咳着,每一次呼吸,气流都像是在肺里摩擦。
粗糙的砾石硌到肋骨,很不自在。
地面的冷气隔着衣衫钻入皮肤,进入筋骨,他右半边身子酸痛不已。
他撑着身子朝篝火旁挪动,身子特别僵,前所未有的虚弱。
幸好距离火焰不远,挪动了几下便到了合适的距离,身体的温度逐渐在恢复。
“有……”
单腿周想叫人,很好奇到底是谁救下自己,刚开口就发现嗓子被堵住,难以发声。
胸也很闷,肺里像是堆积了大量的二氧化碳,憋闷的难受。
他张大嘴用力的呼吸,像是经过了一层层的阻隔,稀薄的空气才流入肺中,缓解了一丝压力。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被憋死。
他抬起手,捶打着胸口,不用力还好,一用力血液就往脑袋里面涌动。
单腿周涨红着脸,额头青筋凸起,汗水直流。心脏像是感受到了生死的边缘,用力泵血。
他锤击向胸口的力量,越来越大……
荒凉的戈壁滩,都是单腿周一个人的声音。
他在艰难的自救。
锤击没有用,他又张开嘴,用力的咳嗽,手指几乎全伸到嘴巴里,朝嗓子眼扣去,眼泪也随着往外涌。
不知什么时候,单腿周已经双腿蜷曲,像煮熟的大虾。
他浑身颤栗,绷着一股劲。
“呕!”
终于,单腿周吐出一大口浓痰。
他翻了翻白眼,身上湿汗淋漓。无力的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胸口,终于不赌了,呼吸无比的顺畅。
“我……又活了下来,哈哈……这都能行……哈哈……”单腿周笑着,贪婪的喘着气。
他清楚的记得被洪水卷走,泥浆从鼻孔和嘴巴里灌进去。
完蛋了!
这下要被呛死、憋死了。
单腿周在洪水来临时选择逆行救人,并非完全出于道德,还有一部分是面临凶险时的兴奋。
他从小就酷爱运动。
那次地震中,他截肢存活下来,却永久变成残疾,梦想也彻底破灭。
就在人生陷入黑暗的时候,一身唐装的神秘男子出现在面前,一抬手,就将黑暗撕碎。光照了进来。
两人做了简单的交易,唐装男子便悄然离开。
而单腿周,却获得了充沛的力量,强到让他都难以置信。
他开始尝试着残疾前都不敢去想的极限运动,完成一次次危险的挑战。
每次挑战,都像是在挖掘自身的潜能。
当挑战结束,欲望只是暂时得到满足,过后又是茫然和空虚。
不够!
好像少些什么。
白天,面对着洪水,他听到一个声音。
就像是九天上下来的一道雷,轰入脑海中。
他的头皮阵阵发麻,灵魂深处发出金属碰撞时的鸣响,极具穿透力。
那时,他再听不到其他杂音。
只有那声:“冲上去!冲!”
还有什么,比直面死亡更让人兴奋的。
这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才是极限运动的真谛和终点。
单腿周觉得,只要跨过这一步,他就能凤凰涅槃,完成蜕变。
家人会懂得自己,父亲一直教导自己坚强,也为自己取得的成就骄傲。
在水流中奔走,假肢带给他很大困扰。
他提前预感到了救人会失败。
这种死亡方式,也算是不错的归属。
可是在洪水中将要窒息时,他后悔了……
自己脑子傻了么,居然做出那样寻死的蠢事,幸好,现在还活着。
“哈哈……我命不该绝啊。”单腿周跪下来,俯身吻身地面,额头刚低下去,眼睛就直了。
他身旁的那团篝火,悬在半空燃烧。
无根火!
“巫徒先生?”单腿周轻声念叨着,“是你么,巫徒先生?”
“到时间了。”
耳后冷不丁的出现个声音。
听起来苍老乏力没多少生机,像个快死去的人。
单腿周转过头去,见到了老人,他一身灰色亚麻布衣,脸上堆满褶皱。
“老伯,肯定是你救得我吧。”单腿周面露喜色,“巫徒先生呢?”
“家主已经来了。”老人欠着身,恭敬的面对着那团无根火。
单腿周再朝火焰看去。
像是有燃料和氧气浇入火焰中,火势瞬间变得凶猛,火舌喷吐到两米多高。
热浪席卷,单腿周慌忙向后爬去,一截膝盖在地上磨蹭,假肢已经丢了。
那火舌延伸翻转,变幻成金色纹路,和周围黑暗交融在一起。
火焰弥散,随着黑暗侵蚀,温度也降了下来,只剩下旁边被点燃的一丛灌木,缓慢燃烧。
金色纹路变得暗淡,如水波流转,慢慢靠近。
单腿周眯着眼睛,看的比较仔细,那可不是水波,绣在唐装上的花纹。
没错了,是巫徒!
还是和上次见到他时一样,那么神秘莫测。
单腿周忙道:“巫徒先生,您找我有事?”
“交易的时候,我说过,会从你身上取走一样东西。”唐装男子每个字都像凝固成实体,砸在他耳膜上,“现在时间到了。”
“是这么说的,你要取走什么?”单腿周脸色迷茫,“我的另一条腿么?”
巫徒摇摇头:“果实,你的欲念在身体里结出的果实。”
“果实?”单腿周表情僵硬,“你该不会要开膛破肚吧?”
“不一样。”
“那取走了,我会怎么样?”
单腿周摸了摸肚子,他的体能大幅度上升,都是因为那次交易。
有了力量,他不甘心再回归平凡。
“会死。”
“不!不要!”单腿周使劲晃着脑袋,爬起来,单腿跳着往前跑去。
他已经体会过死亡的滋味,不想再尝试。
老头没有阻拦,甚至没有看他。像是个局外人,对一切漠不关心。
巫徒轻轻的叹息,说道:“为何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交易的时候,你说过愿意承担任何代价。”
“不……我没有!”单腿周发疯的向前跳着,也不觉得冷。
跳了不知道多远,腿酸软的厉害,身后静悄悄的,再扭过头去看,巫徒仍站在身后不足两米的地方,身边正是燃烧到尾声的一丛灌木。
单腿周吓得肝胆俱裂,摔在地上,“我有钱,我给你钱。”
巫徒无趣的笑了笑,走上前,右手隔空对着他胸口,口中念念有词。
单腿周嘴里往外冒出苦水,身体五脏六腑像是都拧巴在了一起,再被抽离……
天终于亮了。
曙光撕破夜幕,驱散星光。
清冷的光芒拂过荒凉的戈壁滩。
巫徒和老人早已离去。
只剩下单腿周一动不动,就躺在他亲吻过的土地上方,他睁着双眼,瞳孔已经涣散。长大嘴巴,只留下恐惧的神情,再无呼吸。
高空中,秃鹫盘旋。
廖无人烟的无人区,凄清荒凉。
尸体在被发现前,应该已经被啃食到仅剩骸骨。
也可能,永远无人再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