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凌之容在身后远远喊道。雪地被碾得嘎吱作响,脚步越来越近。
“你在这干嘛呢?”他瞧了瞧凌谦手里攥着的折扇,看着有些面熟。
“啊!”凌谦抬了抬手里的扇子,掩去眼底的那抹阴狠:“铭王殿下的折扇落在雪中了。”
“噢…这我刚瞧着幺儿与他打这飞雨榭出去,现在应该还来得及追上,我去还给铭王罢?”凌之容细细打量着若有所思的大哥,接过凌谦的手中扇,不动声色转身离开。
“只望这痴情人儿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才好。”凌家老二看着划开的烫金扇面,回眸望了眼还站在雪地里的孤零零的背影,只是连连叹息。
粗掌摩挲着还在叮叮作响的铃儿,凌谦的眸子隐隐约约泛着柔情。他轻轻解下缎带,掌中宝似地将它捧在手心。他颤抖着吻上镀了层薄薄冰霜的护花铃,只听得他喃喃道:“我回来了。”
那一年,也是这般大雪
……
“大哥!你和二哥这便要走了吗?”一个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小娃娃眼泪漱漱地在母亲怀里泣不成声。
刚跨上马儿的男孩听见哭声渐响终于忍不住心疼,从母亲怀里抱过小姑娘轻轻拍着她因哭喘一耸一耸的肩背,哄道:“幺儿乖,哥哥们马上就能回来,不哭。”还稚嫩的手掌为幺妹擦干挂在眼角的泪珠。
女孩止不住抽泣,小小的身躯猛扑进大哥哥怀中哽咽:“绒绒不要大哥走!”
男孩闷闷的嗓音从年幼的女娃娃头顶传来:“梦儿不许任性,这样哥哥便不喜欢你了。”凌谦察觉到了怀里女孩正在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再呜咽,他安抚地拍拍怀里小哭包的背。
女孩倏地昂起小脑袋,晶亮的眸子里含着一汪泪水,小嘴可怜兮兮地瘪起:“梦儿会乖,大哥哥不要讨厌梦儿好不好。”
毕竟年纪尚小,见素日最疼爱自己的大哥哥竟要厌恶起自己来,小娃娃便越想越委屈,扑腾一下埋进凌谦胸口,汹涌泛出的涕泪打湿了凌谦整块衣领。
男孩无奈地叹叹气,稚嫩的手掌温柔抚上女孩脖颈希望她能冷静下来。
只听得几声‘叮叮叮’的清脆铃音,男孩低低的嗓音震颤着还在抽噎的小人儿:“幺儿,看看这是什么?”
女孩揪住凌谦的衣领往一旁偷瞄了眼,尚且肉嘟嘟的小手抓起男孩掌心的小铃铛,薄薄的肩背还在微微耸动,嫩嫩的手心却紧紧攥着精致的小铃铛仔细地瞧了又瞧。
“这是我跟人学着自己做的小玩意,现在把它送给妹妹可好?”凌谦捧着妹妹的小脸哄着。
“好…好!”女孩儿依旧哽咽,说话还接不上气儿。
“那幺儿便答应哥哥不再哭了,从今你见着它就像看见哥哥一般。若小幺儿想我了,便把它挂在我们一同玩儿的那棵老梅树下,哥哥远远也能听见的!哥哥保证!”男孩一本正经地举起右手发誓。
“真的?把它挂在老梅上哥哥也能听见?”女孩儿天真地问。
“嗯,哥哥也会每日想你的。”凌谦揉揉女孩脑袋,薄薄的唇瓣往那肉嘟嘟的小圆脸上轻啄一口,宠溺地瞧着怀里的小人儿。
“谦儿、容儿,时辰不早了,该动身了。”凌父从凌谦怀里抱过正专心把玩小铃铛的女娃娃,朝两个男孩略略点了点头。
“父亲!我和二弟定不负所望!”
凌父垂下头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重重地扬了扬大掌。
两匹宝骏一前一后疾驰而去,徒留荡起的洋洋尘埃。
‘蹬蹬’马蹄声渐行渐远,哥哥们的背影终究是被淹没在了人潮涌动的街巷中。
小幺儿看着哥哥们淡去的身影,攥着铃铛的小手收了收,强迫自己忍着眼泪,装作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把玩哥哥送的礼物。
不能哭!
哥哥说过,哭了便再不会喜欢她了!
那是凌家哥哥们走的第二天,小幺儿贪了个大早哭闹着要慕容黛抱去那老梅下亲手系上护花铃,说这样哥哥便不会忘了她。
第三天亦是如此,第四天,第五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幺儿在荏苒时光中悄悄长了个子,也不必再哭闹着求爹爹娘亲早晚托举着收挂铃铛,她学会了自己踩凳子,再后来便也用不着那小木凳了,略略踮起脚尖儿,也便能够系上了。
铃儿每日都在叮叮作响,幺儿每时也都在思念哥哥。或在炎炎晌午背着爹爹偷个懒来到老梅下听着铃铃声悄然入睡,又或闲暇时带着丫鬟来到树下等个好几时辰,盼着或许哥哥们便会出现在此处。
这一等,便是三年。
哥哥没有回来,只是这来来往往的信鸽却带来了如今屋里堆得小山似的信件,都是报平安的消息。
她记得,今年哥哥该有十八了。
她不禁开始幻想哥哥的相貌是否有了改变,是否长得更加俊朗强壮了?时常偷听那说书先生说什么翩翩公子,什么英俊小生,幺儿便想着哥哥或早已长成了俊美模样。
这便是豆蔻少女的爱慕罢,幺儿不懂。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大哥的感情开始变化了呢?到底何时自己变得如此贪心了呢……
雀望阁热茶的雾气朦胧了眼,湿润了清澈的双眸。
“凌姑娘?”白昭铭见那凌家小幺儿愣了许久的神,伸手轻轻推了推小姑娘。
凌霜梦藏起眼底淡淡的忧伤:“啊?”
铭王温和一笑:“见你杯中茶水渐凉,发什么愣呢。”
“只是见这雪景……不禁想起了些陈年旧事罢了。”再看向窗外时,凌谦的身影已经不在,只剩下在风中孤影摇曳的护花铃。
白昭铭扬起嘴角笑了笑,为凌霜梦添了杯新茶:“姑娘不觉得外面这铃铛甚是吵闹吗?”
女孩抬起眸子,只一瞬又敛下了睫毛喃喃道:“或许……确是嫌烦了吧。”
这是痴念,这是妄想,这是他眼中的天理不容。
等了三年,盼了三年,也断然比不过他的一句狠话。
纤细白皙的素手颤巍巍端起新热的茶水,滚滚雾气冲进了微红的眼,熏得幺儿直直滚下几颗珠泪在茶盅漾起一阵涟漪。
她失神地望着老梅笑起来,是时候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