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国”意味着什么？
顾雪晴不知道唐明为什么会让她来参与这种任务。
乱世当用重典？
当一个人直面残酷的现实时，就不会把即将面临的地狱景象看作史书上那段无关痛痒的记录了。
“任务就是任务，不然还能是什么？”
李雨齐扶了扶眼镜，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的小本子。
“可是这种任务会屠杀不知多少手无寸铁的人……你怎么会这么想？！”
顾雪晴惊讶于李雨齐的冷血。
或许他只是在故作镇定？
“顾大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看着情绪激动的顾雪晴，李雨齐总算把本子收了起来。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却不像是在微笑。
“生的意义是什么？你们可曾考虑过？”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
顾雪晴没好气地把脸别到了一边。
“你呢？欧阳恒？”
李雨齐看向了面无表情的欧阳恒。
“就算我们不参加这次任务，任务也总会有人完成，应该在今天死去的人总会在今天死去。”
李雨齐微微停顿片刻。
“你们不觉得这就像某种规律么？”
“……”
“退一步讲，就算任务就此取消，这些人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死。”
“什么原因？”
看来顾雪晴还是在听的。
“当然是疾病、战争，还有无法逃避的寿限，这世间有无数种会让人死亡的规律。”
李雨齐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若是不能把这些人从无法逃避的死亡中真正拯救出来，那你今天的怜悯不过只是伪善而已！”
“李雨齐，你这是诡辩。”
顾雪晴忍不住打断了李雨齐的话。
“如果能活着，谁又想去死？剥夺别人生命就是不对。”
“我们剥夺生命就是错误，自然规律剥夺生命就是无可奈何，你是这个意思？”
李雨齐笑了起来。
“你这不是双重标准是什么？”
“双重标准？谁也逃不过生老病死，你怎么能把自然规律和人为剥夺生命的行为画上等号？”
“自然规律和人为规则，不都是在维持这个世界运转的规矩吗？你能指责人定规则的谬误，却无视造成相同结果的自然规律，难道不算双重标准？”
“你……”
顾雪晴一时语塞。
“行了，你们不用争论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欧阳恒拉开了顾雪晴和李雨齐。
“我们改变不了什么，既然来了，那就必须完成任务。”
他看着顾雪晴。
“你愿意放弃任务吗？”
“……”
顾雪晴沉默良久，最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自己的确只是伪善而已。
既然不愿放弃任务，那又为何找了这么多理由？
既然良心不安，为何不选择就此离开？
说到底，真正的选择权都是留给每个人自己的。
身不由己只是弱者的借口而已。
来此参加这次任务的人，都是自己做出选择的人，包括欧阳恒和顾雪晴在内，没有例外。
看着神情沮丧的顾雪晴，欧阳恒内心深处也并非毫无波澜。
他不认同李雨齐的观点。
在大灾难中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欧阳恒，当然知道生命的可贵。
但是既然自己不愿离去，就必须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既然无法改变规则，就必须背负遵守规则带来的后果。
这便是欧阳恒的觉悟。
他并不是圣人，也无法成为圣人。
关于这次任务的合理性欧阳恒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自己如何才能在任务中活下来。
他对方才崔副官宣布的任务计划，有很多抱有疑惑的地方。
在欧阳恒看来，敌方的实力明显要强于己方，为什么崔副官还如这般制定了“围攻计划”？
无论在任何时代，攻城都比守城要困难得多。
双方战力明显存在差距，而我方还要以劣势兵力围攻优势兵力，分兵围攻三座城市，那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更何况按照计划，管理局一方还要分散大量兵力对叛军形成包围网。
以欧阳恒想来，在如此宽广的区域内几百人根本不可能形成有效的合围。
管理局制定的这些作战方针真的是正确的吗？
看着皱眉思索的欧阳恒，李雨齐笑出了声。
“欧阳恒，你该不会是在替管理局制定的作战方案担心吧？”
“我就是替我们三个担心。”
欧阳恒揉了揉眼睛。
虽然对管理局制定的战术感到困惑不解，但他却没有笨到真的以为制定这些作战方案的人都是傻子。
周围的人没有一人提出置疑，那总是有道理的吧……
“我们三个？那还不简单，去歼灭组摸鱼存活概率绝对最大。”
李雨齐耸了耸肩。
“这倒也是个办法。”
唐明只是让自己完成任务，具体怎么完成任务并没有做要求。
也就是说加入负责围歼逃亡叛军的歼灭组绝对是三人生存率最高的选择。
“指挥官，尖兵组的任务要点我已经基本掌握了，为了顺利完成计划，我有个不情之请。”
一个声音打断了欧阳恒的思路，在场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李应身旁的凌成峰。
“可否让我来挑选尖兵组人选？”
他谦卑地向李应深鞠了一躬。
“当然可以，尖兵组的三支小队，你看上哪些人直说便是了。”
李应微笑地注视着彬彬有礼的凌成峰，显然对这位天才抱有好感。
“年轻人，尖兵组的工作是本次任务顺利与否的关键，慎重挑选队员吧。”
“是，我会慎重考虑的。”
凌成峰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看着这一幕，欧阳恒突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李局长，我希望红狮事务所的两只小队，还有这只三人小队都加入尖兵组。”
“三人小队？”
李应接过副官递来的名册。
“李雨齐、欧阳恒、顾雪晴？”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名单，双眼似乎有些失神。
“没问题，那就如此罢。”
“李所，雨齐和那两人都只是A级超越者，加入尖兵组会不会太勉强了？”
崔副官也是灰羽事务所的核心骨干，自然知道李雨齐和李应的父子关系。
让崔行之感到奇怪的是，李应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古怪。
所长在犹豫？不对，有些像是在挣扎？
如此感觉连一秒都没有持续，李应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
“我当然知道，不过，凌成峰如此选择总会有他的道理吧。”
“谢谢指挥官的信任。”
凌成峰也不解释，双眼看向了不远处的欧阳恒。
“……”
“凌成峰！你想公报私仇吗？”
“顾小姐，我如此选择自然有道理，我想你是误会了。”
面对顾雪晴的指责，凌成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误会？你分明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吧！”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顾雪晴炸毛了。
凌成峰和欧阳恒的矛盾她虽然不太懂，但也能明白如果她们三人加入了凌成峰领导的尖兵组的后果。
潜入叛军内部，刺杀灵能科学家，破坏能源中枢。
无论是灵能科学家还是防御体系的能源中枢，任谁都知道这些目标会成为叛军重点保护的对象。
如果没有极强的个人和团队实力，尖兵组的任务几乎就是必死之局。
换句话说，这支仅有三人，而且全是A级超越者的小队，在任务中的存活几率几乎为零。
顾雪晴完全无法理解，李应为何会让自己的儿子加入存活率为零的尖兵组。
她焦急地看向了李雨齐。
这个眼镜男虽然臭屁得很，但他毕竟是李应的儿子，而且据说两人的关系不错，和自己同父亲的关系完全不同。
如果李雨齐提出反对意见的话，局面就会有所转机。
“看我做什么？”
“你倒是说话啊？你想死吗？”
“这个嘛……”
李雨齐居然在认真思考顾雪晴说的话。
“现在还不太好说，不过，我死不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们两位的表现。”
“你……”
顾雪晴都快气晕了。
这个李雨齐真是完全无法沟通。
欧阳恒没有理会争吵的顾雪晴和李雨齐，他走到凌成峰身前，直视着红衣少年的双眼。
“针对我可以，但是你别连累到不相干的人。”
“针对你？我想你大概误会了什么。”
凌成峰看向了李应。
“我计划让他们三人伪装成叛军潜入。”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能力等级太高容易引起怀疑，而全场的A级超越者就只有这三位而已。”
“……”
“李指挥官，更多的作战细节是机密，现在不便透露，相信您不会认为我有什么私心吧？”
“当然不会。”
李应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着。
“既然是这样，那我相信三位都不会有异议了吧？”
凌成峰毫不掩饰嘴角浮现的笑容。
“凌成峰，一定要如此吗？”
“那是自然。”
欧阳恒眉头紧锁，转身回到了顾雪晴和李雨齐身边。
“抱歉，看来我要连累两位了。”
“欧阳恒……”
顾雪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去哪都能完成任务。”
李雨齐耸了耸肩。
“你这人……”
顾雪晴面色苍白地看着满脸无所谓的李雨齐。
现在选择当逃兵，必然会被送上管理局军务司的裁判法庭。
如果真上了裁判法庭，自己作为世家子弟，性命自然无忧，但一生都无法再成为真正的超越者。
就算作为超越者战死，她也不愿意走上父亲替她安排的道路。
面对必死的任务，顾雪晴的信念并没有动摇，但作为年仅十六岁的少女，她还是本能地想要寻找依靠。
心怀必死觉悟的顾雪晴看向了小队的两位同伴——
专注地看着书的李雨齐。
看着天花板发呆的欧阳恒。
一股无名火从顾雪晴的心头一窜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