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高云淡,水丽风清。万里层云渺渺,千丈青峰巍巍。处揺山山脉走势犹如白虎抱水,山间云蒸霞蔚,仙气缭绕。
山间流出一道溪流,溪中水冷冽甘美,在山脚处汇成一汪潭水。潭水由地表改入地里,最终流入赤水汇入西海。
此处正是大荒西境尤溪洲中处揺一门占据的仙山。当年的祖师爷为了方便,胡子一摸大手一挥,落下了处揺两个大字冠以山名。或许是当年起名起的过于随意,此派人丁稀零,每届的弟子都超不过三个去。
而如今当家的掌门人看手下的弟子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每天都在琢磨要么下山重新找两个乖弟子来练练。
此刻他又在着急忙慌的寻找他的二弟子封筏。其实这个弟子他当年是极满意的,七岁元神显发就破入胎元境,九岁就入伏食境第一品洗髓,同年又再次以破竹之势破镜入伏食境第二品御器。洗练形骸,脱胎换骨,气御兵器,他当年小小的身材英姿勃发的气势还历历在目。
这一套操作看得他是又惊又喜,老泪纵横,就差插香告知祖宗我处揺派就要发扬光大了。
可结果是,封筏就止步于此了。下一境结丹,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那可是在修真界的敲门砖,自此就可以说是在这九州大陆上的修仙界立足了。
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封筏看着身旁修炼的师兄师妹一个个要么御器要么结丹。
虽然处揺山上没多少人。当年掌门人陶祝为了给自己的山门增添点儿人气,就死命劝说自己的好友带着弟子住进处揺山充当处揺山的小辈。看着处揺山终于打破原来每届不超过三个弟子的咒语,陶祝还颇有些欣慰。
当年封筏已入御器阶时,自己好友厉修带的弟子卫昆澜尚且在筑基阶段。然而如今人家已经结丹进入金丹境界,按照这不成文的规矩可以说已经是一位地仙了。
而他呢?
居然还很满意这个状态,仿佛还有了大神喜乐自在的境界。一天天不思修炼,糊弄完了早课后就找片地要么晒太阳,要么哼小曲儿,嘟囔着什么“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晚晚晚,还不赶紧速速把鱼烤。”
人家进入御器后都想着寻个什么兵器或是法宝增强实力、辅助吸纳天地精气以助结丹。他却天天想着什么东西既方便叉鱼又方便烤鱼。一天扛着一个自己改良后的三叉戟走进来,自己还很得意地起了个什么“诸鱼落”的名字。
陶祝看到那个东西被他改的战力全无,倒是满足他叉鱼烤鱼的原始梦想时,气得差点坐不起来。
这些陈年往事犹如翻江倒海般涌入陶祝脑海里的时候,他气得胡子都要飞天了,一跺脚用尽玉府真气吼道:“那个小王八蛋呢?又跑哪晒太阳去了?给我滚出来!”
处揺掌门抖一抖,处揺山要抖三抖,片刻功夫就看到封筏慢悠悠地走进来,仿佛家常便饭一样无奈道:“师父,又怎么了?”
陶祝但哼不语,一口气吐得山羊胡都地动山摇的。
封筏此刻心里从早上到现在开始复盘,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苦思冥想后觉得自己没有做什么违规的事,于是眨巴眨巴那飞扬修长眉下,略微下垂的好像哭过后,蒙了一层水雾的眼,显得无辜可怜极了。
深知封筏脾性的陶祝怎么可能被他表面的无辜可怜骗到,冷哼一声“寒玉石舒服吧?”
封筏此时知道师父又嫌自己过于享受了,可是这里钟灵毓秀,养的鱼也肥美异常。夏日灼灼,躺在寒玉床上丝丝清凉。这般好享受,不去付出真心相对,岂不辜负了这山川河流的一片心意吗?
当然这话封筏是不可能跟他师父讲的,他怕师父一生气,把自己的寒玉床和诸鱼落当场毁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封筏咧开嘴笑得一脸灿烂,方才还好像哭后蒙了水雾一样脆弱的眼,如今又像蓄满了春水的温柔一样令人沉溺。
看着自己弟子这样一张惊为天人的美貌,文能梨花带雨脆弱惹人怜,武能俊秀飞扬犀利慑众人。不文不武时笑若春风溺人心,行如踏月而来,看似温润的柔和里还搅着许多清冷。
陶祝心里七上八下,深深觉得封筏不成大器,必成大祸。这样浓艳妖孽还理直气壮的脸,唉,陶祝顺手开始捋自己胡子,眉毛皱在一起,心中盘算些什么。
“别假笑了,像山下村头王家的傻儿子。”
封筏于是收了笑,他不知道师父今天叫他来干什么,开始叫得很隆重的以为有些什么大事呢,自己也是很乖巧的第一时间赶来了,诸鱼落上的鱼刚烤的色泽金黄还没来得及撒上孜然呢。难道就是在纯粹消遣自己?太儿戏了把!
察觉到封筏从开始乖巧顺从变得有些怨怪自己耽误他烤鱼,陶祝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为他忙前忙后担心这担心那,一个师父苦苦熬成了婆一样的盘算,他居然就一门心思的只想烤鱼!我一个师父比不过一条鱼吗?
他心里突然有一个念头,这样的徒弟不要也罢!陶祝本身刚要决绝地直接走掉,然而打脸来的如此之快。转念一想,毕竟还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糊弄大的,不好不管。
于是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几个去参加万法仙宗下个月的万仙大会。”
正想念自己溪边诱人烤鱼的封筏突然听到了这一句,有些茫然地回神,难以言喻地疑惑道:“万仙大会,我也去?”
陶祝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也想表现得自己对下慈爱的一面,笑呵呵地说道:“不错,你已经十八,该去历练历练了。”
封筏突然神色一拧,只一瞬间恢复了常态,又慢悠悠地开口:“师父啊,师兄和昆澜去就好了。我就不用去了。”
封筏一闪即过的神色变化自然没有逃过陶祝的法眼,他本身还很期待封筏可以由此一改往日懒逸的作风,重新整待出发。随后又听到他妄自菲薄的话,知道他还是那一滩烂泥的性子,可事到如今也不容他继续成天享受了。
陶祝法眼如炬,冷眼打量了封筏许久。
封筏印象中这是第二次看到师父如此的眼神,第一次的印象很久远,已经记不清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只是这种眼神他只要见过一次便不会忘。
封筏被盯得有些不是滋味,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把你前世今生所有的善恶拿出来,晒在太阳底下任人评说。不过对于此封筏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有些微微担心那些年他吃过的鱼,会不会寻机报复自己。
陶祝突然正色道:“这次,不容得你不去。”
封筏看着师父难得的肃容,许是许久不曾如此,音声还有些跳脱。不过即便如此,封筏还是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背。
不过他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知道万仙大会历来是无数年轻修士梦寐以求证明自己的地方。大家都是拜了山门跟着师父日复一日的修炼,却不知道同龄人的水平如何。万仙大会就是给资质上等的修士脱颖而出的机会。俗话说“立威扬名”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而其中的佼佼者是可以获得去蓬莱仙岛进修的机会。那里有许多奇珍异兽,灵宝法器,大能修士,是修士心中绝对的修行圣地,更是修仙界的极品洞天福地。历届的许多佼佼者就是在那里破入赋鼎境。如果幸运的话,被哪个金丹大成的金仙收为关门弟子,进阶升品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万仙大会有两个入会标准,一是要年满十六岁但不能超过二十二岁,另一条是不允许境界在赋鼎境界的修士参加。所以一般各大门派弟子参加时,要么在二十二岁之前努力练至金丹五品,要么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金丹五品才会去参加。
而封筏细细打量了下自己,眼底有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黯淡一扫而过。
他目前只是伏食中的二品御器,虽说御器的下一阶段就是结丹,可是自己自九岁破入御器后,历时九年没有一点进步。一直秉持着失败了就躺下晒太阳的封筏早早的就对结丹不报任何希望。
他只想混到二十二岁,如果师父不强迫他去参加万仙大会,他就打算在处揺山颐养天年。
而此时,他嗅出师父话中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自己一贯的处事风格。他不想打破原先为自己独家定制的美满晚年生活,更不想下山白跑一趟。于是脱口而出道:“为什么?我不去!”
陶祝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怒气渐渐爬上心头,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小王八蛋弟子心里在计算着什么。俗话说看破不说破,然而说破对于封筏这种软硬不吃,一心混吃等死的混蛋弟子压根就没什么用。
老的成了精的师父一道细细的眼睛半睁不睁,微微挑了挑眼皮没有搭理封筏。
看着眼前师父一摆老谋深算的姿态,封筏突然心念一动,觉得此次师父摆好了鸿门宴只等自己来赴。他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慌,难道自此真的要跟处揺山上的一众鱼儿分别么。他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他的感觉不幸成了真。
封筏和师父的身旁突然闪出大师兄的身影,大师兄一身玄色短袍在他出现的时候旋出了一阵黑旋风。封筏此时心里正发虚,突然转出的大师兄吓得他心里漏了一拍。
只见大师兄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神色淡淡的开口道:“师父,包袱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下山?”
大师兄冷淡的话语和挺拔不动如山的身姿,并没有减弱这番话带给封筏的惊撼。
“什么?下山?”封筏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师父你为什么下山?”
一连串三个问题,成排山倒海之势向陶祝袭去。然而很显然陶祝并不打算认真给封筏解释他为什么要下山,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顿时化出几片慈祥出来。他知道此番一别,再见不知何年何月,眼前的弟子除了老大还能稍微放心些,剩下的都是......眉目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心疼,随后敛了敛声色故作轻松道:“为师养了你们这许多年,当然也要体验体验自由自在的老年生活。”
完了还挑了挑那紧贴在眼眶上的干皮:“怎么?你都可以规划自己的老年生活,师父还不能去享受享受。”
这番话说得让封筏挑不出毛病来,他心里不情不愿,却好像此次也不得不出山去赴下个月的万仙大会。
知道封筏的想法,陶祝将目光对准封筏,那一双老迈却清澈的双眼此时异常严厉。
“小筏,此去万仙大会,为师希望你可以挣得进入蓬莱的机会。”
师父的话语里透着不容置疑地坚定,也是头一次封筏心里万般不解可是此时却很识趣地咽下了心头的疑问,只是静静地听着师父的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