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轻松起来,也没有太多的客套,直奔主题:“月婵姑娘客气了。从今天起到姑娘登台,还有三天时间,我们时间无多,现在只有先把登台曲目确定下来,具体细节再慢慢商讨。关于曲目,姑娘可有什么主意。”
方月婵本是心高气傲的大小姐,虽然嘴上说的客气,可心底深处还只是把我看成一个有点小聪明的丫鬟,在我面前哪用得着真的客套,因此,她抖擞精神,开口道:
“关于这点,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设想,我的打算是以舞蹈开头,然后是伴着琴声高歌一曲。只是这歌舞,我不知道来这里的客人都喜欢什么样子的,是雅致的还是浓艳的,古典的还是通俗的,要是那些太过俚俗的,月婵我可就有些困难了。”说着,她轻轻蹙起了好看的秀眉。
听她口气如此大,我不置可否,只是轻笑道:“月婵姑娘放心,闻香院虽然是个风月场和,来的客人中可不乏雅致的墨客骚人,俚俗的曲子他们也未必喜欢。不过,不管是怎样的曲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新意,陈词滥调就算再好,人们也会听厌,不知姑娘认为对吗?”
方月婵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说的有理,可是现在时间这样紧迫,要谱新曲,还要再排练,恐怕来不及了。”
我及时把握住时机开口道:“月婵姑娘不用担心,我倒是有一些平时做的新曲调,还请姑娘听听能否派的上用场。”
她一怔,精美的脸上闪过不以为然的神色:“哦,没想到原来雪颜也懂乐曲,看来这闻香院还真是卧虎藏龙。好吧,你不妨放心唱来听听,不用有什么不好意思,说不定我能够从中得到一些提示,谱出新曲呢。”
对她的不以为然和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自负,我毫不在意,也没有再说什么,往她面前大方的一站,迎着清晨温暖的阳光,深吸一口气,开口便唱了起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没有任何乐器的伴奏,一首李清照的《一剪梅》便从口中轻轻唱出。凄楚婉约的词,配合上新颖独特的曲调,从我口中就那样飞了出来。
当我往方月婵面前一站时,她看我竟然连乐器也不用,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更重,可是,当我唱出第一句时,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我,等我整曲唱完,她还呆呆的坐着,檀口微张,满脸震惊之色,连我的呼唤也没有听到。
“月婵姑娘,不知雪颜这首歌能否入你耳?”我满脸不好意思的问道。
我的不好意思,并不是因为不知她对这首歌的反应而生出的忐忑,而是因为盗用“后人”的劳动成果而有些汗颜,现在想来,我之所以能够这么自信的想要在闻香院占据一个立足之地,就是因为我脑海中有着这个时代的人们所不具有的后人的成果,并不真是因为我自己多么了不起。
想到这一点,我心中突然一凛,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在“后人”的劳动成果上坐吃山空,这些只是手段,并不是万能钥匙,要如何更好的发挥它们的妙用,还需要我审时度势,掌握好时机,别为它们所累。
“雪颜,雪颜……”方月婵的呼唤把我惊醒过来,我一怔,才发现自己竟然神游太虚了,抬眼看她满脸不解的样子,我躬身致歉道:“月婵姑娘,不好意思,唱起这首歌,我一下子想起了今年秋天做这首歌时残荷满池,秋雁南归的景象,神思有些恍惚,不知姑娘觉得这首歌如何?”
她释然的一点头,难掩满脸的震撼:“雪颜这首歌,无论歌词还是曲调,在我看来,都是前所未有,新颖别致而又意境高远,尤其是歌词,写尽世间离愁别绪,古往今来的无数文人墨客,也无人能够写出如此别致的歌词,姑娘仅凭此一首歌曲,便可以笑傲古今,在我们整个大兴王朝的文人中,姑娘也可以拥有一席之地了……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她喃喃重复着,却又像想起什么似地,疑惑的看着我:“不过我倒是真的有些疑惑,雪颜你只是一个洗衣服的小姑娘,怎么会做出这样别致的歌曲呢?”
我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激动的道:“没想到这首歌能够受到月婵姑娘如此高的评价,雪颜多谢姑娘的赞赏。”接着我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其实说起来,这首歌并不是我所做的。”
看到她眼中露出“本该如此”的神色,我接着道:“月婵姑娘有所不知,雪颜原来也曾在月妈妈的指导下对诗词歌赋有所涉猎,当年也曾学习先人谱过几首新曲。只是后来天不从人愿,一场大病差点令我丢命,后来虽然侥幸保住了小命,可是以前所学的一切都忘了个精光,现在我连琴都不知如何下手弹奏。”
看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继续道:“尽管如此,但我脑海中对以前的东西也不是完全忘怀。有时候午夜梦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总是会从脑海中冒出来,大概是以前的一些记忆偶尔出现吧。这首歌和一些别的歌曲,都是这样在朦朦胧胧中做出来的,因此,说起来这些歌曲也并不是雪颜我的作品,我斗胆拿来用,还望月婵姑娘多多指点。”
半真半假的话最容易令人难以确定,月婵定定的看着我,显然并不完全相信我的话,但又无法找出破绽,我冷静的回视着她,眼中不漏半点情绪。
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但一闪即逝,立即换上了一副亲切的笑脸:“雪颜太客气了,你的才华令我自愧弗如,月婵倒是要靠雪颜姑娘多多指点,有雪颜姑娘你的安排,月婵我也就放心了,以后还多靠雪颜姑娘指点,月婵我也绝对不会亏待姑娘,以后在闻香院中,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身份地位,只要有我方月婵的,就绝少不了雪颜姑娘你的一份。”
我心中一寒,原来在她心中,我始终还只是一个可以用金钱地位收买的野心家,不过这样也好,有些事也就免去了我找借口来解释,如此一想,我心中又是一喜,立即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对她露出大大的笑脸,屈膝行礼道:“雪颜先多谢月婵姑娘的赏识,我定不负姑娘所托,全心全力助姑娘撑起闻香院的台柱子。”
看她脸上的喜色和眼底深处闪现的不屑,我心中暗暗留意,表面却不动声色的一笑问道:“月婵姑娘,我们现在是否应该为三天后的登台歌舞正式准备一下……”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内,我全副心思都投入到方月婵登台事宜上,时间虽然紧迫,但因为我准备充分,也没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
方月婵端庄娴静,出身高贵而又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许多歌曲都是我唱一两遍她便学会,舞蹈虽然我不怎么在行,而且还能融合进这个时代的音乐中,最后她选择好了两首音乐登台时使用,还选择了几首备用音乐,都是在现代音乐的基础上融入了古代风格,既新颖别致又不显突兀。
方月婵也知道这第一次登台关系着以后她的一生,自然也越加勤奋。因此我除了偶尔提一些看法、做一些指导以外,倒也不费太多心思。
当然也少不了前期的宣传工作,既然时间紧迫,再加上我的尊容并不适合抛头露面,只好把想好的宣传语和方式告诉了月妈妈,交给她去办。依靠她在风月场合的名气,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最困难的事情,是我当初没有想到的,就是整个大厅和舞台的设计,由于缺少现代设备,灯光、音响在当前的条件下,要想弄出我设想的效果来,还真是费神。为此,我既要和闻香院中相关人员不断周旋,积极的寻求大家的帮助,又要不断的去磨月妈妈,尽管她十万个不愿意,但也只好咬牙从兜里掏钱去买我所需要的东西,每次往外拿银子,都像要割她的肉一般,咬牙切齿的说:“要是方月婵登台收不回这些银子来,看我不扒了你这个死丫头的皮,哎呀,我的银子啊!”
三天的时间转眼过去了,今晚上便是方月婵登台的日子,参与这三天培训的人个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紧张中难掩兴奋。看方月婵一副镇定平淡的样子,似乎感觉不到她的紧张,但明显比平时多说的话却泄露了她表面镇定、内心其实也紧张的要命的底。
我对大家嘱咐了一下登台时的注意事项,便抽空跑了出来,乌云堆积,将天空压的低低的,寒风凛冽,呼啸着向人们宣告一场风雪即将来临。虽然现在刚刚过了中午,但由于这阴沉的天气,整个天地之间一片阴暗。
我离开,一方面是不想让他们看出我的紧张,另一方面也想找个地方静静的想想还有什么地方有待完善的,不知为什么,从今天一大早起来,我心中就有一些莫名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是却难以捕捉到这不安的真正原因。
闻香院中令我能够安下心来的地方,便是我们所居的陋室后面的那棵高大的梧桐树。
这棵梧桐粗壮高大,参天的树身从墙外探进来大半部分,几乎将我们的住房完全遮挡,而露在墙外的另一半,伸展过它生长的小巷,枝枝杈杈探进了闻香院对面一处荒废已久的院子中。
此时梧桐树叶早已落尽,只剩下粗大的枝桠在半空伸展着,我爬上墙头,然后顺着爬了上去。找了一处粗壮的树枝,坐在上面,整个身子被枝杈完全遮挡住。
以前,当我心情低落或者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时,也常常这样一个人躲在这里,除非有人亲自上来寻找,否则根本看不到我。
现在的我,面临着穿越到这里的第一个人生挑战,心中五味杂陈,只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闻香院前院,隐隐约约传来丝竹之声,不远处的河边,传来洗衣声和人们的说笑声,更远处的街道上,喧闹的人声随风声一阵阵的传来,但是此刻,这些声音似乎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心中出奇的一片平静。
“吱!”突听对面房门一响,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和我心中的平静,我还有些懵懂之时,便听一声低喝响起:“慢点声,你找死啊!”
我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茫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