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小菲,我抱着梅心让我修改的衣服,急冲冲的向外院走去,这下可好,本来正想去崔裁缝家一趟,现在她竟然有事找上门来了。
闻香院后院有一间小小的角门,紧挨着柴房,可以通向外院的几户人家。当初建造这道角门的时候,是为了方便后院的人进出,那时候外院还没有那些人家居住,后来,闻香院的生意越做大,围绕着角门的外院也居住起了人家。
这样一来,后院的人和外院的人频繁往来,虽然方便了许多,但是麻烦事也相应增多了。后来月妈妈惩治了一两户不老实的人家,重重的惩罚了一些后院人,并为角门配了一把锁,钥匙就放在看管柴房的鬼叔那里。因此,现在的情况便成了,里院的人能够到外院去,但是外院的人很少能够进来。
我手中拿着要修改的衣服,三言两句便让鬼叔给我开了门,走进了外院。
远远的,便看到崔家门口围了一群人,一个轻浮的男子怒骂声高亢尖利,夹杂在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从人群中远远传来。
我不动声色靠了过去,虽然我的容颜走到哪里都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今天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崔裁缝家门口的场面吸引住了,没人注意到我的靠近。
一个男人正衣衫不整的站在崔家门口的雪地上,浑身上下水淋淋的,一手抱着一个小包裹,一手指着站在他面前的崔家房子破口大骂,什么“****”“娼妇”“贱人”之类,各种不堪入耳的骂声,从他口中源源不断的骂出口。
“哗!”一盆冒着热气的水从屋里泼了出来,烫的正在大骂的男子一声吼叫,捂着伸出的手便蹲了下去,手中抱着的包袱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有一块上好的绸缎,几盒胭脂,两支银钗,还有一对手镯。
“刷”一声,崔家的棉布帘子一甩,崔家姑娘梦莲冷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黑葡萄般的一双大眼,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小贱人,你别不识抬举,老子好心好意的想要来求你为填房,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扔出我的东西来,还敢泼我一身水……”男子骂骂咧咧的站起身,一边骂着,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不停的在崔家姑娘俏丽的脸蛋和鼓鼓的胸脯上来回扫视。
崔家姐姐被他的眼光一瞧,浑身发窘,漂亮的脸蛋涨的通红,气鼓鼓的大声道:“谁稀罕你的……填房了,你的这些东西我们也受不起,还请你拿着你的东西赶紧走!”
这时,崔家姑娘身后的帘子一挑,很少出房门的崔裁缝一脸青白的走了出来,看到门口围拢的众人,她脸红了红,但还是皱着眉头上前,一把将女儿拖到身后,自己挡在了她面前,哆嗦的嘴唇和青白的脸说明了她内心的紧张。
崔裁缝三十多岁的样子,白皙的皮肤,清秀的五官,微蹙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郁,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看的出来,十多年前,这崔裁缝应该是一位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但是,常年累月的清苦与操劳,使她脸色憔悴,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但举手投足之间仍有一种优雅和雍容,为她的美丽更添几分别样韵味。
崔裁缝平时很少走出家门,大多时候都是在房中刺绣做衣,这院中的人家虽然和她家做了多年邻居,但是很少这样仔细的看她,有些人甚至是第一次见她,因此,她刚走出家门,大家的注意力立即被她吸引住,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她这么往女儿面前一站,月白长衫随风轻扬,削瘦的身形似乎随时会被风吹走一般,远远看去,和她那小家碧玉般的俏丽女儿倒像是一对姊妹花,浑身上下自然散发出来的成熟韵味,更是十多岁的崔梦莲无法相比的。
因此,众人的眼光大多落在了她身上,惊诧、怀疑、不屑、怜悯、疼惜……各种眼神包围了她,尤其是看到门口男子身上凌乱的衣衫,更是猜测不已。
“孙少爷,小女不懂事,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崔裁缝带点怯怯的开口,对着眼前的男子屈膝一福,头也不敢抬。
自从她走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便盯在她身上没有动一下的男子,被她的话惊醒过来,贼兮兮的抹了一把嘴边的口水,挺了挺瘦弱的身板,很大方的一挥手,本来就尖利的声音更显轻浮:“呵呵,崔……崔家娘子客气了,这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生疏,我看以后咱们有机会可要多亲近……”
崔裁缝拉着女儿的手躲开男子趁机伸过来的魔爪,脸色白了又红,极为愤怒,但是她修养极好,性格有些软弱,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嘴唇张了张又合上,终究没有发作出来。
梦莲虽然被男子的话气的满脸通红,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被一个男子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调戏,气的泪水在眼眶中不断打转,但也不好出面与他当场对骂。
听到这男子如此轻浮,众人嗡嗡的议论声更重,就算不知他是谁的人,看向他的眼中也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但自古以来寡妇门前是非多,围观的众人虽然愤怒,但也没有人上前来为崔家母女说句话。只是带着些怜悯的看着她们。
我眉头皱了起来,这种事,我一个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有看看崔家母女怎么应对再想法子了。
一转眼的功夫,崔裁缝似乎想起了法子,抿了抿嘴,青白的脸上有了些寒意,一开口,语气虽然带着怒气,但仍然不失礼貌:“孙少爷说笑了,我们乃是小门寒户,怎敢匹配孙少爷呢。再说,孙少爷就算有意纳小女,也应该请了媒人,三书六聘正式来提亲,怎可如此鲁莽的乱闯别人家门,这样于礼不合,也会坏了孙少爷的名声的。”
孙少爷听到崔裁缝轻柔的声音,骨头都要酥了,眯着一双贼眼,嘿嘿的笑着:“名声?不要紧的,本少爷向来不把那个东西看到眼里,坏了就坏了,只要你这宝贝女儿嫁给了我,我保证你们母女俩,不,听说你还有个儿子吧,我保证你们三人一定会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绫罗绸缎天天……喂,小丫头,你干什么?”
梦莲早已被他的话气的脸色煞白,听他还在这里没完没了的,竟然也沾上了她母亲,转身拎过门外的扫帚,劈头盖脸的就向还他身上砸去。
崔裁缝低呼一声,想要上前拦,但也被男子的话气的不轻,站在原地身子不停的发颤。
“小丫头,你竟敢打我,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了不起,乖乖跟了我,还有些好日子过,否则,等你年龄一大,被那闻香院的老鸨看上,拉去做了里面的姑娘,还不是几两银子任人睡……”
梦莲一个清白的小姑娘家,被他这几句话说的,越发使劲的打了下去,那个男子被她打恼了,当下便“小娼妇”、“贱人”……之类的骂个不休。
嗡嗡嗡,众人议论纷纷,虽然有心上去帮忙,但是一来崔家母女和院中人很少往来,没人肯为她出头,二来,那男子是附近街上的一个土财主,家里有钱,又和街上的小混混关系不错,一向横行惯了的,人人都怕惹祸上身。
再说了,这个大院中居住的人,都是一些靠着闻香院吃饭的手艺人,大多人家全家都为闻香院做工,本身就已经被人家说三道四了,因此,于这些名声上便更加注意,和这种男女之事沾惹上一点点便远而避之,害怕一不小心被别人取笑。
梦莲手中的扫帚还在不停的招呼着男子,男子的骂声也越来越难听,许多人都已经听不下去了,纷纷拔脚离开,崔家母女的处境更显可怜。
要是两年前,我肯定二话不说,上前便给那个男子两脚,让他赶紧滚蛋。但是现在,我却迟迟迈不出脚步,并不是我怕事,怕惹祸上身,而是因为我明白,作为闻香院中的一人,不管我是做什么的,如果这么上前为梦莲出头,无疑便是坐实了刚才那男子骂她的话,他虽然一时被撵跑了,但梦莲和闻香院也便沾上了关系,这名声可就彻底坏了。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之时,突然,一个少年冲进人群,一把从梦莲手中夺过扫帚,拄着扫帚,扫帚把使劲一砸地面,溅起一堆雪花,他挺身挡在了崔家母女面前,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男子。
“你是什么人,如此胆大,欺负我母亲和我姐,竟然欺负到我家门口了!”少年的声音还带着稚嫩,但是往前那么一站,瘦弱的身体竟然散发出一股凌人威严。
崔裁缝看到他,脸露为难,本想上前,但无奈自己性格软弱,再加上刚才被气得,只剩浑身发抖的份了,梦莲被他夺去手中的扫帚,想起刚才男子骂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立即捂着脸蹲在地上,委屈的啜泣起来。
我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稍稍松了一口气,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少年是崔裁缝的儿子崔忆馥,看样子是刚从私塾读书回来。他和我同岁,今年也是十三岁,虽然长得浓眉大眼,但继承了他母亲的软弱,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文弱气息,平时说话做事也有些胆怯怕事,今天鼓足勇气往前面一站,白净的脸立即涨红了。
男子刚才被梦莲打的晕了头,好大一会才清醒过来,他恼羞成怒,涨红着脸,也没有听清忆馥的话,不屑的瞥了一眼面前个子才到他肩膀的少年,乜斜着一双贼眼,咧嘴嘲讽道:“哪来的小杂种,毛还没长齐,竟敢来管老子的事!滚开!”
“你……满嘴胡言!”忆馥被气得你了半天,脸涨得通红,却只蹦出了这么几个字,举起手中的扫帚,想要学他姐姐一样砸过去,但又犹豫了一下。
男子可不给他考虑的时间,一看他举起扫帚,立即瞪着一双三角眼,口中小杂种不停的骂着,一步上前,伸手抓住扫帚,另一只手高高挥起。
“啪!”一声脆响,忆馥白皙的脸上立即落上了五个通红的指印,他被打的一个趔趄,手中的扫帚脱了手,啪的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妈的,一个小娘们欺负老子,你这个小杂种竟敢也来打老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男子刚才被梦莲一阵打,连羞带气,早已晕了头脑,赤红着双眼,举起扫帚就向忆馥头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