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将最后一个碗洗好从水中捞出,我伸手接过,并帮她一起,把洗的干干净净的一筐碗碟抬进去放好,同时不忘问出我的疑问:“不是绿袖去找方月婵的麻烦吗,怎么菊香和绿袖吵起来了?”
兰姨一边和我一起将碗放回壁橱,一边不屑的撇嘴道:“哼,那群女人,整天没事找事呗。听说绿袖正在那个什么婵那里吵闹,大声嚷嚷着说什么自己的丫环怎么能够随便给别人用,自己好不容易调教好的,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谁知正好菊香从窗外经过,就说了一句‘自己的丫环都可以给别人睡,用用又怎么了?’结果,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先是隔着窗户吵,然后便吵到一起去了,最后还打了起来,听说绿袖把菊香的头发扯下来一大把,菊香也把绿袖的脸上挠了几道指甲印……”
我轻笑着摇头:“这两个女人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还打到一起了,不过方月婵呢,事都因她而起,难道菊香和绿袖能够放过她吗?”
“咳,人家一个新来的小丫头,有多大胆子,敢喝这两位姑奶奶吵,她本来是劝架的,不过说了一会儿那两人吵的更厉害了,那丫头没法,就让人跑去喊月妈妈了。月妈妈赶到的时候,那俩女人打的那个厉害啊,吓得新来的那个丫头都不敢说话了。”
我心底暗暗笑了起来:“劝架能将两个人劝成打到一团,看来这方月婵也不简单啊,嘿嘿,这下有意思了。”
但转眼,我又皱眉沉吟起来:“看来这次绿袖和菊香打的挺热闹的,不过姑娘们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容颜,连月妈妈罚她们的时候都不打脸,菊香竟然挠伤了绿袖的脸,恐怕要倒霉了,她倒霉,有人可就要为难了。万一绿袖到马二爷那里一哭诉,依照马二爷对绿袖的宠爱,看到她脸上的伤痕,绝对不会饶了菊香的,活活打死她也有可能,那么,夹在中间左右的为难的,可就是……”
兰姨突然一拍我的肩膀:“哎,雪丫头,别管谁倒霉谁为难了,反正那个菊香和绿袖都是一路货色,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她们狗咬狗去吧。那两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本来好好的主仆一场,现在闹的都要成为生死冤家了,这也可能是报应吧!”
我点头表示赞同,有些无奈的替她们苦笑:“也可能真是报应吧,绿袖原来只是菊香的一个小丫鬟,虽然两人一起欺负过不少人,不过,看菊香一贯嚣张的样子,绿袖应该在她手下受过不少气,否则,两人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了,一见面就要吵,大打出手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是啊,我听说那个马二爷本来看上的是菊香,不知绿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爬上了马二爷的床,还把他迷得颠三倒四的,对别的姑娘连看都不看一眼,菊香忍不下这口气,所以才特别恨绿袖。
不过要我说啊,这菊香以前做的也太过分了,欺负别人就已经很过分了,丫环可是自己的人啊,她也动不动就又打又骂的,这才弄得两人现在这个样子。哎,前院的这些姑娘们,可就没有一个省心的,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兰姨放好碗碟,一边擦手一边叹息。
我擦干了手,拿起刚才放下的衣服,笑道:“兰姨,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太对了,前院的姑娘可是也有好人啊,我说一位姑娘,你就说不上她的坏处来。”
说着,我拍了拍手中的衣服,对一脸不服的兰姨笑道:“就是这件衣服的主人——梅心姑娘。怎样,兰姨,你可就说不上她的不好来了吧!她到咱们闻香院好多年了吧,我可没发现有几个人能说出她的不好。”
兰姨略一沉思便笑了:“雪丫头说的还真对,那个梅心姑娘还真是好的让人说不上什么来,无论对谁,都是一脸很甜的笑,无论是她原来在咱们后院打杂,还是做了前院的姑娘,从来没说过看不起谁,都一样对咱们笑脸相迎,永远都客客气气的,可真是一个好姑娘。”
我有些惊奇了:“兰姨,梅心姑娘以前在咱们后院打过杂吗,我怎么没听人提起过,我只是听说梅心姑娘在咱们闻香院呆了有四五年了,要是她原来在后院打过杂,那岂不是她很小就来这里了?”
兰姨一点头,圆圆的脸上露出了同情之色:“谁说不是呢,梅心丫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她是随着一群难民一起逃命到宇城的,被月妈妈捡了回来,一开始的时候,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又瘦又小,像捆干柴,小身板瘦弱的就像个八九岁的孩子,月妈妈就把她安排到了后院,洗洗衣服,做做饭什么的。
她刚来的时候,也像你当初一样,老受人欺负,你想,咱们闻香院的这些婆子丫头的,那个不是欺软怕硬的主,整天使唤的她脚不沾地,连饭也不让她吃饱,还经常打骂她,对了,那时候你有七八岁吧,脸上还没有这些斑痕,长得像个瓷娃娃一样漂亮,被月妈妈宠上天,有事没事也老是欺负梅心……”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我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兰姨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啊,我是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会欺负人家小姑娘呢?”
兰姨一指头戳在我头上:“冤枉好人,你小时候还算是好人?两年前你那场大病病的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怎么还会记得自己欺负别人的事。你还别说,现在你可真是变的好多了,你小时候,虽然不像绿袖和菊香这样老爱欺负人,但整天鼻孔朝天,傲慢无礼,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和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嘛。”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兰姨,你就别再提以前的事了,那不是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嘛,现在改正不是还来得及吗。对了,那梅心姑娘怎么又成了前院的姑娘呢?而且,现在她怎么看也没有一点又瘦又小的样子,我原来还一直因为她是家道中落的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呢。”
“这不是女大十八变吗,人家梅心姑娘在这后院待了不到两年,就已经脱胎换骨,成了一个大美人,那时候你又偏偏开始长斑,月妈妈整天发愁,有一次来后院,一下子就看上了梅心,自然不会放过,想方设法的让她去前院接客了。
不过你别看现在人家梅心已经风光了,但她也一直没有忘本,对咱们后院的人客客气气的,以前欺负过她的那些人,一开始的时候还担心她会小心眼记仇呢,我就给她们说,梅心姑娘人家不是那种人,这不,让我给说中了吧。人家小姑娘不仅没有记仇,还和咱们后院的人特别亲近,不过最近这两年,她成了闻香院里一个不小的红人,很少来后院了,所以没人提起过,你也就不知道了。”
我一脸佩服的圆睁双眼:“梅心姑娘可真是一个好人,吃了那么多苦一点也没变坏,还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那她一定是小时候父母教的很好,也不知道她从哪里逃难来的,以前提起过她的父母吗?”
“这个啊,我还真不清楚,我只是有一次听她说起过,她好像是从……咦,哑娘和李婆子取菜回来了。哎呀,这李婆子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哑娘一个人背这么多菜呢?”
我忍住话题被打断的不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哑娘背着满满的一筐菜,见筐不见人的跟在空手而归的李婆子身旁,踏着满地的雪花,艰难的往这边走来。
我赶紧和兰姨一左一右迎上去:“哑娘,让我来吧,你大病刚刚好了,身体还很弱,怎么能一个人背这么多菜呢?早知道我就和兰姨一起去给你帮忙了,你也知道,兰姨人善良又热心,一定不会让你抱病还背这么多东西,来放下,我帮你抬进去。”
兰姨闻言也开口了,只不过她是对那个空手而归的李婆子有点生气的说:“李婆子,你怎么能让哑娘一个人背这么多的菜呢,你空手也是空手,帮她背点也累不着你,你看,哑娘可是刚病好了,万一再累病了,雪丫头还不是又要麻烦了。”
长得有些干瘦,上挑的双眼在精明中显出有些傲慢的李婆子,听到我带些嘲讽的话后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又听到心直口快的兰姨这样直接的抱怨,尴尬的神色一闪而逝,瘦脸立即拉长了,脸色也有些发青,偷偷的看了我一眼,碰到我有些发冷的目光,她一怔,但随即又想到她才是这厨房的管事,立即咳嗽一声,挺直了腰脊,不屑的瞟我一眼,声音冷冷的却是对兰姨说话:
“这哑娘刚刚病好,正好要多活动一下,让她多背点菜也是应该的,再怎么说,我也是这厨房的管事,让谁干什么谁就要干什么,我说兰姨,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把后面的柴给劈一劈,别整天闲着多管闲事。”
兰姨不依了:“哎,我说你这个李婆子,我只是说哑娘刚刚病好,让你给她搭把手,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这也算是多管闲事吗,你是管事又怎么了,管事就不做事了吗,管事给别人帮忙背点菜就降低你的身份了吗?”
李婆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立即反唇相讥,几句不合,两人吵了起来。
我帮哑娘一起把菜筐放下,对于李婆子看我的目光和说的话,只是不屑的一撇嘴,听到直率的兰姨为哑娘打抱不平,我笑了笑,也好,让她先给我开个头吧。
这时,本来在墙角摘菜的丫头婆子们,听到这边动静涌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劝说起两人来。
我暂时不管那边的吵闹,上下仔细打量哑娘一番,看她脸色虽然还有些差,不过精神已经好多了,看来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抓着她的手有些抱怨的说道:“哑娘,你现在感觉怎样?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病大都是累出来的,怎么也不多休息一天,厨房的工作我来做就好了,你看,你一来就让你背这么多的菜,万一再累着了怎么办?”
哑娘轻笑着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并没有将李婆子的过分放在心里。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手掌的薄茧划过我手背上的冻疮,有些疼,我忍不住的就要皱眉,但是一看到她关心温柔的笑容,碰到她温柔的眼中带着的担忧,听着她依依呀呀的问我昨天晚上被关柴房的事,我便忘了这些疼痛,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告诉她不用为我担心。
我劝说了她几句,表示自己没事,这时,李婆子和兰姨那边声音小了许多,我看时机差不多了,便拉着哑娘一起走了过去,劝说两句,先将兰姨稳定住,让哑娘拉着她去了里面。临走前,哑娘那双温柔的眼中,透出清亮的精光,别有深意的看我一眼,我对她微微一颔首。
“好了,大家都散了,去忙自己的事吧,李管事买菜回来,也挺累了,让她休息一下吧。也没什么大事,姐妹们在一起,哪有不吵两句的,吵完闹完,有什么话都说开来,心中没有什么疙瘩,大家还是好姐妹,谁也不会放到心上的!”我笑着让众人散了开来,大家嘟囔着,都去忙自己的事。
“雪丫头,你想干什么?这厨房,还是我说了算的,你别想插手!”李婆子瞪向一脸笑意不说话的我,厉声喝道,只是底气不足的声音暴露出了她内心开始胆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