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有些松动,梅心更加起劲的撒娇请求起来:“雪颜姑娘,好妹妹,你就帮我改改吧,除了你,还有谁能改出漂亮的花色呢……”
“砰!”楼下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伴着又一阵的瓷器碎裂声,月妈妈的厉喝声传来。
梅心的眼光匆匆向楼下一扫,难掩心中的好奇和焦急,急急的对我说道:“雪颜妹妹,姐姐我不管了,一切都交给你了,你就费心帮帮忙吧,我要下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有空再和你聊。”
说着,急冲冲的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又转过头来,对我露出璀璨一笑,吩咐她身后的小丫头道:
“红盈,你领着雪颜姑娘去房间里把那件衣服拿出来,让雪颜妹妹帮我修改一下,先把银子给雪颜妹妹,好让她交给崔裁缝。雪颜妹妹,我先下去了。”说完,便提起裙角,蹬蹬蹬的向楼下跑去。
红盈对我盈盈一福,满脸带笑的说:“雪颜姑娘,麻烦你了,我家姑娘一直夸奖你的手巧呢,我也见过姑娘改过的衣服,真羡慕姑娘的心灵手巧。你就为我家姑娘多多费心吧,请随我来。”
看着说话做事圆融得体的红盈,我心底一叹,随她走向梅心的房间,两年前,就是红盈和绿袖随着月妈妈一起去搜我们的房间,我因此第一次被关进了柴房。而如今,两年过去了,红盈还是原来的那个小丫环,而绿袖,却已经……哎!
两年前年纪尚小,但说话成熟圆滑的红盈就已经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梅心一再表现的坦诚直率,对我亲近有加,但我也没法放开心扉的和她亲近,因为我一直觉得,有这样一个丫环的主子,绝对不会是一个毫无心机的人。
闻香院姑娘们的竞争何其激烈,但是梅心在闻香院这四五年间,虽然从来没做过红得发紫的头牌,可是也从来没有被冷落过。
而且,闻香院的姑娘有不少尖刻难处的人,或明或暗的使绊子、下黑手的事多不胜数,但梅心姑娘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有过这种事,甚至很少有人能说出多少她的不好来,单就这份能力,就不得不让我心存戒备。
我不喜欢笨人,但更不喜欢深藏不露的聪明人,梅心的所作所为一直都是中规中矩,让人说不上什么来,但越是这样,越令我对她亲近不起来,因为很多时候,我交朋友,靠的都是感觉,如果和她没什么感觉,就算她是再好的人,我也难以和她交心。
何况,从个人感情来说,我对梅心也是心存芥蒂的。去年从河中救出失足落水的她时,我差点淹死在水中,成了水鬼,每次想起,我的背后都嗖嗖的冷汗直冒,看到她的笑脸我就有些后怕。因此,面对梅心,我才会笑的更甜,比对别的姑娘更加生疏有礼。
因为心中有事,没有注意挂在门口的牌子写的是有客还是没客,我便随着红盈走向了梅心的房间。梅心的房间,就在月妈妈房间右边隔着两三间。姑娘们的房间,我虽然没有名正言顺的进去过,但也绝不陌生,因此走进梅心房间的时候,我也就没有多少好奇心。
推开房门,一股甜腻的暖香扑鼻而来,房间和月妈妈的很相似,一间大房子被粉红色的纱帐珠帘隔成了两小间。外间的摆设比月妈妈的房间少了一些奢侈的贵气,多了一些书香气,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淡蓝色的软轻罗纱窗下,一张紫檀木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着文房四宝。
房间内其余的摆设,便和月妈妈房间内差不多了。许多东西比如纱帐珠帘桌布之类,都是粉红色,而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以及被重重纱帐隔开的里间,却是深浅不一的蓝色。
两种并不怎么搭配的颜色充满整个房间,由于主人心思巧妙,搭配在一起,并不显突兀,反而在温馨之中充满浪漫气息。
红盈随手关上门,将外面的喧嚣关在房外,我只是略扫视了一眼房内的布置,便垂下了眼帘,乖乖的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姑娘,你看,就是这件衣服,这种颜色我们家姑娘喜欢的不得了,但就是觉得这花色太扎眼了,你帮忙改一下吧!”红盈走到窗下的桌边,抖开早已摊在桌上的一件衣服对我说道。
随着她的抖动,我只觉眼前一晃,一片明晃晃的天蓝色泛着柔和的光芒映入眼帘,仿佛阳光下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突然在我面前延伸开来。
我不由得上前一步,瞪大双眼,轻抚着衣服啧啧称赞道:“好漂亮的衣服,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大开领短襦,高束腰长裙,广袖飘逸,窄腰舒展,宽裾轻舞。用飘逸淡雅的天蓝色,更显出女性身材曼妙,轻盈灵动。再加上这种荧光绸本身带有的淡淡光彩,穿在身上,深深浅浅的一片蓝色,有如行云流水一般。这件衣服,虽然不是非常名贵,但妙的是搭配的好,无论款式、颜色、用料,都是极好的……”
我正侃侃而谈的赞不绝口,眼光轻转间扫到了正满脸笑意的看着我的红盈,一下子惊醒过来住了口,对她抱歉的一笑:“不好意思,红盈姑娘,你看我,一看到漂亮衣服就停不下口了。”
红盈看着我只是抿嘴一笑,声音低低的道:“雪颜姑娘不用这么客气,你是我家姑娘的妹妹,自然也算得上红盈的半个主子——姑娘可真是好眼光,一下子就把这件衣服的优点都说出来了。我家姑娘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也是喜欢的不得了,只是她不太喜欢衣领上的花色,你看,”
说着,红盈把衣领上的花纹指给我看,我眉头不由得轻轻一皱,看我一眼,红盈接着道:
“我家姑娘说这种蓝色的衣服,配这种深色的大朵花色太俗艳了,把这件衣服的灵动都弄没了,她想让姑娘帮忙改成小碎花,看起来很轻盈的那种。”
我的眉头皱的更紧,摇头叹息:“红盈姑娘,不是我要推脱,而是这花色实在是太难改了,你看,这蓝色衣领上缀满这暗红色的大朵牡丹,用的是双线嵌套针法,想要改变真是无从下手,除非把这些针线一点点全部拆除,然后重新绣花,可是这根本就不可能嘛。”
“啊?”红盈小嘴微张,一副吃惊的样子:“这么说来,就连雪颜姑娘你也不能改了吗?这可怎么办?这件衣服可是花费了我家姑娘许多的积蓄才做好的,她还等着新年的时候穿呢,现在可怎么办?雪颜姑娘,你一向都是非常聪明的,就帮忙想想办法吧!”说到后来,她低低的话语中满是祈求,一脸真诚,灼灼目光看得我不好意的低下了头。
“红盈姑娘,这可真有点为难我了,我可是从来没有改过这种衣服……”我有点头大的拍了拍额头:“好好好,你给我点时间,容我想想,不过你可要让你们家小姐有个思想准备,我可不一定能改好……是谁在敲门?”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红盈和我一起转头看向门口,门窗上倒映出一个瘦弱的身影。
红盈放下手中的衣服,边走边轻轻的说道:“雪颜姑娘稍等一下——外面是谁,有什么事吗?”
我拿起桌上的衣服细细的打量,眼睛余光却随着红盈的身影移动。说话间,她已经疾步走到门口,轻轻的打开了门。
门外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小姑娘急急对她说了两句话,便匆匆的跑掉了,红盈急急的转身回来,看着我抱歉一笑:“雪颜姑娘,我家姑娘出去的时候因为走的匆忙,穿的有点单薄,外面刚刚下过大雪,天很冷了。我去给她送件大氅。”
说话间,她已经轻盈的走进里间,接着珠帘轻轻一响,她抱着一件孔雀蓝的大氅疾步走了出来。
“你赶紧去送吧,我正好也要走了。”我突然想起清昊昨天送我的斗篷还在月妈妈的房间中,便信步从桌边走出,随着红盈就要向外走去。
“雪颜姑娘,你稍等一下呗!”她求助的看向我:“我去楼下为姑娘送大氅,你先帮我照看一下房间,也帮忙想想为我家姑娘改一下花色,你要是这样走了,我家姑娘看那件衣服没有改,一定会责罚我的,雪颜姑娘,你就留下好好想想吧,就当是帮助可怜的红盈吧!”
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急得通红,我实在是不忍拒绝,只好有些无奈有些好笑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回桌边拿起那件衣服,继续思索起怎样修改花色。红盈对我露出感激的一笑,抱着大氅跑了出去,顺手把房门关上。
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蓝色衣服,我轻蹙眉头,眼中却闪过兴奋的光彩,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花纹,我闭眼细细思量着,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我抿嘴一笑,取过桌上的纸笔画了起来。
中午的阳光透过淡蓝色的窗纱暖暖的照进来,整个房间便沉浸在一片梦幻般的蓝色中,门外还在喧闹的声音此刻听起来遥远飘渺,房间内静悄悄的。
静谧中,我的心突然无端的慌了起来,一种不安的感觉迅速笼罩了过来。我抬眼,打量着房间,静谧的蓝色中带着一种神秘的诡异感,虽然纱帐珠帘还有许多东西都是粉红色的,但是,洋溢在其中的蓝色却令我有一种熟悉的恐惧感,这种感觉,我似乎在什么时候有过,而且可以确定的是,这不是原来这具身体用过的。
“来人,来人,本公子要起床了,还不过来为我更衣!”梦呓一般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把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声音低沉,带着久睡初醒后的慵懒。
“天呐,这房间中竟然还有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