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崖庄另外一处院子里,继心阁一众丫头跪在地上。清晨一场小雨,地上都是湿的,寒气钻进骨头里,老了是要落下毛病的。听到吴心的声音,原本在那里抽打丫头们的婆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吴心第一时间走到自家哥哥身边:“哥哥!”吴继看到妹妹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跟前,一把拉过她的身子:“你跑哪里去了!”吴心不明白哥哥脸上的害怕神色因何而来,此刻吴心最关心的便是自己院子的丫头为什么被扣在吴青的院子里受罚。
负责责打的婆子是吴青带来的,吴心安抚了哥哥随即大声质问道:“表哥,这是什么意思?”吴青面对吴心的质问毫无怯色,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要说起来还是妹妹自己惹得祸!你家哥哥寻不着你的人,大张旗鼓到处搜。搜到表哥的院子里,我见吴继着急,便想着帮忙出些主意。这不!”说着,吴青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些丫头:“这些丫头虽然进继崖庄不久,也是整日贴身伺候主子的。好好的小姐在院子里竟然丢了,不就是这些丫头伺候不周的缘故?不如一齐拿来,跪在这院子里,总有人会说出些蛛丝马迹的。”吴心握紧拳头,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样的蠢货摆了一道。“既然我现在没事,你们先起来吧。”吴心命令,底下的丫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动身。“我叫你们起来!”
“先等一等!”吴继拉住妹妹,沉声说道。“心儿,你且告诉我,刚刚去哪里了?”望着哥哥深沉的眼睛,吴心很是惶恐。“我……我出去透气去了。”吴继了解妹妹,见她连话都说不利索,吴继疑心加重。
吴继几人在后宅闹得天翻地覆,很快惊动了前头的长辈们。吴庄主带着一帮老爷朝着吴青的院子走过来。吴心知道哥哥并没有像相信自己的话,只能低着头沉默。“吴继,这是怎么回事?”见父亲进门,吴继松开妹妹的手上前迎接:“爹!”几乎是同一时间,秦铸进入院门在吴继耳边悄声说了一句,惊得吴继脸色大变。不可思议的转过身子看着妹妹,吴心像是被看穿了似的,身体僵在原地,不得动弹。
吴继回过神一想,必须要将此事瞒下来,若是捅出去怕是会让妹妹重蹈自己当时的覆辙:“爹,刚刚几个丫头做事不尽心,儿子派人惩戒过了,现在已经无事了。”吴庄主并没有领着亲友在门口站着,而是进入到堂屋里坐下:“既然是这样,那就最好了。”就在大家都默不作声的时候,吴青突兀道:“叔叔不知道,早上心儿妹妹人不见了,表哥担心的不行,领着弟子到处搜人呢!那阵仗,吓得我在院子里待着都不安生了!”吴青这话说得,连吴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当真是一语双关!既讲了自己不见,又表示吴继为了找自己打扰客人失礼之事。一向与吴庄主不和的吴家三房老爷子吴向乾自然不能看着宝贝儿子孤军奋战对阵四房,及时开口帮腔道:“不过是在自己家里,能丢到哪儿去?吴继,你是信不着谁呢,还是担心有人能拐了你妹妹啊?”此话一出,在堂上的客人看着吴继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吴向乾说的没错,吴继这样做摆明了就是怀疑他们。吴继一听这话,立刻跪下:“吴继并无此意,不过是……”不等吴继说完,一旁站着的吴心跟着跪了下去:“这些日子,心儿帮着五叔料理家务,加上思念亡母,常出现幻觉。大夫再三保证只要好好疗养便可痊愈,可是哥哥依旧放心不下,今日来继心阁寻我不着,才闹出动静惊扰了各位,都是吴心之失。”说着,吴心朝着父亲方向磕了一个头:“还请爹爹责罚!”吴庄主看着地上跪着的一双儿女,心里很是宽慰。吴心为着吴继的名声愿意揽下所有,吴庄主对于女儿的亏欠之情更胜。“心儿这些日子辛苦,将庄里管理的井井有条。爹如何罚你,赶紧起来小心身子!”两兄妹起身站与一旁,可吴向乾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上个月与吴青一道去京城户部侍郎钱大人家里参加喜宴。四弟,你是晓得的,他们家大儿子去年定下的亲事。家里除了大儿子便只有一个小妹妹,还是个庶出的,不仅识文断字,且料理家务着实响快,满京城的人都听说过他家女儿的好名声。家里哥哥成婚,做妹妹的帮着办的是漂漂亮亮的。”三老爷子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人接话:“那天我也去了,果然钱小姐生了一副好模样。谈吐有礼,面目清秀,是个好的!”在场同去的又不少人,都是对那钱小姐赞不绝口的。吴继听着三叔话里有话,暗里折射自家妹妹软弱,一双拳头攥得紧,可父亲没说话,他也不能出言冒犯。
吴心一直记挂着哥哥刚刚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心不在焉的。连被三叔讽刺都不出言反击,只是傻傻的站在原地。“姐姐身上好香啊,不知道用得是什么香粉?”跟着小辈站在一边,吴心身旁站着的就是吴柔。没头没脑的听她说了这么一句,吴心道:“没擦粉。”两姐妹的对话清清楚楚的落入了在场人的耳朵中,吴心生的好,一举一动都会吸引旁边人的目光。听她这样回答,所有人都趁着机会细细的看她的脸。未施粉黛的吴心,像是清晨雨后的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原先因为人爽朗,大家常被其鲜艳明亮的所吸引,当她安静下来站在那里,便发现她身上的沉静之美。“是吗?好奇怪呀!”吴继低下头看着两个小姑娘,自己妹妹从小就不喜爱涂脂抹粉的,加上花粉症的缘故,身上从来不敢擦粉。就低头的一瞬间,吴继也闻到了妹妹身上有股清冽的香味。
“抱歉,钟离不知各位聚在这里,故来迟了。”钟离匆匆赶来,吴心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恢复了原状。“不妨,阁主请坐!”江湖各派,分强歧弱。极剑阁虽然易主,可百年传承实力雄厚。继崖庄虽属于江湖门派,可比起极剑阁到底弱些。纵使钟离年纪与自己儿子差不多,可吴庄主仍是谦虚,以礼相待。这堂上左下方第一个位置是空的,便是给钟离志留下的。吴心看着钟离志朝自己站得方向走来,坐在自己身前的椅子上,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咦,姐姐身上的香……和阁主身上的是一样的!”
原本低声交谈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寂静,吴心更是全身冰冷,不可置信的看着吴柔。此时吴柔的脸,天真模样与其十三岁的年纪极其相符,可吴心知道这看似的天真无邪下,藏了一颗怎样心机深沉的灵魂。吴庄主也同样愣住了,他想开口询问,却不知道怎么张口。“姐姐一早不是出去透气了吗?”吴柔一句话,将整个屋子的气氛引到一个高潮。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吴柔这话立刻得到了吴青的附和:“怪道!吴继派人找得第一个便是钟离阁主的院子!”听到吴青的话,吴心抬头盯着哥哥。原来,哥哥早就知道了,所以他才会那样看着自己……
“吴继!”吴庄主第一个问道。吴继立刻站出来拱手:“当时离阁主的院子最近,所以才先过去看看的。”听完儿子的话,吴庄主才稍稍缓和:“心儿!”第一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吴心想到了对策:“早上出门的时候,碰巧遇见了晨起练剑的钟离阁主。心儿自幼跟着哥哥习武,早就听闻佛段山欺山剑法之名,便停留了一段时间想看看。”吴青冷笑:“妹妹真是会逛,钟离阁主的院子如此隐僻,也能让你撞上!”吴心握着拳头,强忍着自己的脾气,不冲出去狠狠的揍吴青一拳:“心儿怕打扰到前头的亲友,所以朝着后山方向走过去。”
“姐姐说得是真的!我身边的小芸早上去厨房取膳食时,碰巧看见姐姐回来的!”吴柔突然替自己作证,吴心反觉不安。吴柔一个招手,立刻有丫头上来跪在一边道:“今日小姐起得早些,奴婢便去膳房取早膳。正好碰见心儿小姐……光着脚从后山方向回来的。”
小芸的证词,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吴心闭上眼睛,知道自己今日栽了。刚刚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吴柔对自己的报复!吴柔听到自己丫头的话,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话,赶紧上前跪下:“四叔,这丫头怕是早上起猛了,胡言乱语的,请四叔见谅!”吴庄主并没有管吴柔说些什么,而是转头问吴心:“她说的,可是真的?”当真这么多人的面,不管吴心怎么回答,从今往后自己的名声算是毁了。吴心别无他法,只能在自己和继崖庄之间做出选择。
“我倒是想起来了,早上确实有这么回事。这小丫头拿着装膳食的盒子从我的院子外经过,却不当心将盒子洒在了吴小姐的身上。”不等吴心承认,钟离开口道:“我听到动静便出门查看,见时吴小姐便请进来请院子的里丫头找大夫帮着看看。大夫说,吴小姐的脚被粥烫出的伤口十分严重,若是用布包扎会引得伤口恶化,所以便请院子的丫头送吴心小姐回去。至于刚刚这位吴小姐说的,香气……怕是在下身上的冷抉香。这香极易传人,轻易不散。吴小姐闻到,也是在所难免的。”
吴柔没想到钟离志竟然会帮吴心说话,还扯出这么大的谎话污蔑自己的丫头:“四叔,不是的。小芸并没有烫伤姐姐……四叔若是不信,可以让人查看一下,姐姐的脚上不可能会有烫伤的!”一来一回的对话,吴柔的面孔已是大不一样了。“大胆!”吴庄主一拍桌子,气得胡子都要飞了:“你一个庶女,让丫头诬蔑继崖庄二小姐清誉,已是大逆不道!如今,竟说出这样的话以求自证清白,你到底按得什么心?”吴庄主大手一挥,立刻有继崖庄弟子进来:“来人,把这个恶毒的女人丢出去,永不许踏入继崖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