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继的加冠礼一过,兄妹二人生活重回恬淡宁静。
比起往日模样,近几日,吴心的情绪有些低落。
那日晚间,她准备找娘亲,赖说明日不想上早课之事,谁曾想,竟意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辗转一晚,难以入眠。
次日清早,又见吴继早早的站在院子里等自己一道去上早课,吴心只觉得眼前熟悉的场景,瞬间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哥哥,背我!”吴心一脚踏出房门,吴继看出妹妹全然一副没睡好的模样,笑着弹了她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儿:“小懒猫!”眼见背蹲在自己面前的哥哥,吴心的眼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一言不发的爬在吴继的背上无声的哭泣。
“哥哥。”
“嗯。”
“如果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可我不是你的妹妹了,你还会认得出我,像现在一样疼我吗?”
一路上,吴心都在思考怎样询问吴继,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当吴心问出口了之后,她十分后悔。吴继那么聪明,肯定一下子就会听出自己话里的不对劲。要是吴继当下发现,自己不是他的亲妹妹,会不会就不疼她了呢?
见吴继半天没有反应,吴心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朝前探头看着吴继的侧脸:“哥哥?”
不等回话,吴继反手抓着吴心练功衣服上的腰带,将她稳稳的抱在身前。吴心自小就被吴继折腾,这突然一下子,并没有令她恐慌。将吴心抱在身前,吴继这才发现吴心刚刚哭过,脸上还有流过眼泪的痕迹。
“怎么哭了?是昨晚做噩梦了吗?”吴继一只手紧紧的抱着吴心,一只手替她把脸上的泪痕尽数抹去。得到吴继这样细心对待,吴心越发难受。吴继现在对自己好,完全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他的亲妹妹,若是吴继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妹妹,断然不会再像眼下这样对自己好了!
可是她无法说出这个事实,只能顺着刚刚的问话点头。看着妹妹的眼睛露出惶恐的神情,吴继认定了吴心昨晚定是做了可怕的噩梦。随手从路边摘了一朵花递到妹妹的眼前:“下辈子,我们还会在一起,心儿,也一定会是我的好妹妹。”
听吴继的这句话,像是得到保证,吴心的精神,一瞬间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自己的哥哥自己知道,哥哥重信,说到做到!
吴继的这段话,也更让吴心坚定了心里的想法。自己这辈子,一定不能让哥哥知道事情的真相!
接过吴继递来的花,放在鼻尖轻嗅,吴心回看吴继,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清早的阳光缓缓的洒在兄妹二人的身上,映衬着吴心的笑颜,吴继此刻心中满足,只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他此生也就别无所求了。
在继崖庄的幸福日子,过得很快。
一转眼,吴心十三岁了。
早在吴心过了十岁后,吴继便天天念叨:“还有几年,心儿就要及笄了,不多日子,她就要嫁人了。”每每听到此论,吴心定要反击一次:“哥哥为何拖了这么久,还是不成亲?倘或再没一个嫂子治治他,我都快要被哥哥烦死了!”然而,吴心每次听吴继这么说,其实心里都很高兴。
她很高兴,吴继不舍得她离去。
作为娘亲,吴夫人当务之急,则是帮自家儿子讨得一位好媳妇,帮继崖庄选一位少庄主夫人。
往日里,一些门派或是孩子生辰,娶妻,生子,这些红白喜事,吴夫人都要带着吴心走一走。不仅仅是为了儿子,也是为了女儿。
如今,长大些的吴心五官越发的出挑,加上天生的伶俐,外头见到的无一不夸吴夫人生了一个好闺女,乐的吴夫人无可无不可。
虽说娶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吴庄主夫妇对于自家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十分的上心。回回看中一户人家,都要先问问儿子中不中意。
一次次的问话换来的却是儿子一次次不中意的答案。
这不,上个月来了一份邀贴,今日应邀,吴心便出门去了。同往常不一样,这一次,是吴继跟着去的。
今日是佛段山掌门大寿,遍邀武林门派,江湖豪杰,各路人马齐聚佛段山。各门各派都叫了人前去祝寿。此次寿宴,若非是同段掌门有极好交情的故人或是老友,大多是派小辈前去。顾夫人是个妇人家,前去祝寿的事情则交在了儿子和女儿的手上。
难得没有娘亲在身边看管,吴心刚出了山门,就像是脱了线的风筝。若非吴继一路跟着,跑丢了都极有可能。
一行人傍晚赶到最近的一处小镇,吴继安排大家在一处客栈休息。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吴继便得比原先更加内敛稳重,吩咐事情起来也是有条有理。吴庄主为了锻炼儿子,自吴继成年后,便将继崖庄大部分的事务都交由吴继掌管了。
这一头,吴心拉着吴继在街上四处闲逛。不过是个小城镇,街上摊贩这个时辰都准备收拾回家了,吴心没了逛的乐趣,只好乖乖回到客栈准备用饭。
留下来整顿的弟子早早点好了晚膳候在一楼,见少庄主和小姐回来,请二位坐下吃饭。
“少庄主,小姐!”吴心坐在位置上,看菜色很好,就和哥哥吃饭聊天,想着这次去参加寿宴,约好了朋友一起玩。
虽说只是小镇,规模不大,原却是连接了各门派来往的一个枢纽。只因近几年时有门派争斗,故小镇原先的繁华景象不见了踪影,现下留着的不过是一些无处可去的百姓罢了。
此次,段掌门举办寿宴,邀请各路群雄参加,成为近日江湖上最大的一件事情。街上虽然萧瑟,可客栈里人却不少。
来来往往的人流,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小二上菜的吆喝声,掌柜忙碌收钱,迎来送往的言谈,客栈大堂仿佛过年似的热闹。
“对了,您可知道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一件大事?”隔壁桌,两位偶然遇见的朋友,正在讨论当今天下时事。吴心原本叽叽呱呱的说着,被吴继一个眼神制止,安静了下来,潜心偷听隔壁在说些什么。
“仁兄可是在说,极剑阁?”
“正是!”
“这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听说,这极剑阁原阁主聂青年轻时,心狠手辣,树敌无数。据传,一外门弟子,在极剑阁外门蛰伏多年,忍气吞声。数月前,发动极剑阁内乱,斩杀聂青,成功夺位,成为了极剑阁新阁主!”
“贤弟可知,这位极剑阁的新阁主,与段掌门,私交甚好?”
“这……不甚了解。”
“此次段掌门为何大张旗鼓,邀请武林人士,齐聚佛段山?便是为了替自己这位好友,极剑阁新阁主在江湖上正名!”
“怪道大家都说,这段掌门向来低调,此次一反常态大办寿宴,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敢问仁兄,这位新阁主名讳。”
“钟离志。”
云山雾绕,终年人烟罕见的佛段山,一时之间,人声不断。来往的前辈大家,相互看见,都要下车或下马,打个招呼问好。吴家兄妹二人到佛段山时,段掌门正在门口迎接客人。吴继下马前去问好:“段掌门,继崖庄,吴继向前辈问好!”段掌门也拱手,上下打量吴继,见他年纪轻轻,却内力了得,果然外界传闻属实,吴向问生了一个好儿子!吴心拉开车帘,发现吴继已经下马去了段掌门跟前问好,赶忙下车,侧于吴继身边:“继崖庄,吴心,见过段掌门。”吴心一抬手,段掌门眼尖,注意到两兄妹手腕上带着的,一模一样的红绳。随即点头,吩咐身后的弟子带人下去,安排休息。
跟着佛段山弟子,走过一座接着一座供着金佛的大殿,兄妹二人被领着到了一个小院子,一间正殿,两间偏殿,朴素简单。日常吃食由山内弟子按时送来,吴继稍稍打量了一番,向那位弟子点头:“多谢!”
只因请帖发得早,故来宾皆提早上路。客人来早了的,便由佛段山安排院子休息几天。
距离段掌门寿辰只有两天了,吴心求了半日,第二天一早就绕着佛段山逛去。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吴继挥挥手,立刻有继崖庄弟子上前听令:“跟着小姐,保护好她!”
此次离庄,前来贺寿,父亲有专门叫自己过去说话。
“继儿,如今时局动荡。极剑阁发生的事情你也听说了,为父也就不瞒你了。”
“聂家与吴家,早从你太爷爷一辈开始,便交往密切,因你爷爷不喜聂家行事,早年慢慢疏远了开来。”
“此次,极剑阁内乱的罪魁祸首,钟离志。当年,就是被聂家屠尽了,只是没想到当时有漏网之鱼,余孽未清,故才造成了今天的下场。”
吴继听父亲这番话,很是不解。难道父亲担心,这钟离志会记恨自己祖上与聂家交好,对继崖庄下手?
“父亲……”
吴向问摆手制止儿子的问话:“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已经无从考证了。我只告诉你一句,钟离家灭门,你太爷爷当初有参与,不过鲜少人知。保不准钟离家唯一的后人,会知道这事,所以此行,你务必小心,保护自己,保护妹妹。”
“是!”
一个人在佛段山的各个大殿外穿梭,每一座殿宇内都有一尊佛像。吴心此时无聊的很,又无人陪她说笑。偶然听得继崖庄里的弟子们谈论,佛段山扬名天下,全因这山上有一奇观。据传,佛段山第一代掌门,曾用剑法,在此山涧内,凿出一座石佛窟。正是凭借这套能够开山凿石的自创剑法,佛段山名声大噪。加之历代掌门性情恬淡,不问世事,专心修炼,深受世人赞扬,神秘十足。开山立派一百多年至今,还从未有如此多人齐聚佛段山。
想到此处,吴心稍作思考,便打算去石佛窟一探究竟。
可当吴心真的站在石佛窟前,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数百丈高的山涧内,通天瀑布急流而下,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为石佛窟做了保护。作为佛段山的象征,周围竟然没有一个弟子看守,也是稀奇。找到供人进去的石路,吴心一步步的往上走去。
“是谁?”凭着自己敏锐的听力,吴心明显能够感受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一个回头,却没有看到任何踪迹。怕是和自己一样,来石佛窟赏景的,吴心想了想,没有多问。
与瀑布擦肩,吴心正式进入到里面,石佛窟的内部,原来外界传闻是真的!抬手触摸着上头,用剑划出的痕迹,世上任何一个剑者都做不到。至少,吴心没见过拥有这样剑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