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射日箭射穿了大地，撞到了星球另一端那昊天塔的光幕上。整颗星球轰然爆炸，化成了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
那团火，在天道之力的作用下加速燃烧着。那惊人的热力，若不是被昊天塔困着，我们众仙都要被逼退不可。
由于不确定饕餮是生是死，这期间我们一直守候在附近。
玉帝在这段时间里，凭借着他那变态般的恢复能力，每天都要给众仙疗伤。而我则在手中拿着召唤而回的金刚镯，常常对着那颗星球发呆，脑海中不断重映饕餮临死前的那双眼，心中有抓捏不住的失望。
那一箭射出三日后，我将金刚镯召回，可奇怪的是，金刚镯中并没有存住饕餮的灵魂。连金刚镯都没有拘来，它的魂魄是魂飞魄散了吗？
在第十二天的那个早上，在虚空中睡熟的我们，被一阵空间的强力扯动给惊醒。那种身体的每个细胞都错位的感觉，可真不想再受第二次。
起初我还以为只是我身体的不适，在看到所有人都一脸痛苦后，我才确信是空间的波动。不过空间怎么好端端的发生异常了呢？
玉帝来到我身边，指了指饕餮所在的那颗星球。我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星球上的火焰正在快速收缩，像是火焰爆发的倒放，看起来特别怪异。
“看来我们是时候离开了。”玉帝负手而立，向我传音过来，那低沉的声音中有一份释然。
“不等确认饕餮死了再走吗？”我问。
玉帝摆了摆手摸着胡子道：“那一颗星球已是一片死域，那饕餮纵使是活着也逃不出来啦！”
我再看向那颗星球时，看到不止是火焰在收缩，整个星球的所有物质都在快速向内部塌陷。像是中间开了一个洞，将所有的物质都吸了进去。到后来，所有穿行而过的光芒也被吸了进去。从此，那一片区域彻底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只留下一个大大的黑洞。
我记得小时候师傅和我说，漫长的岁月里，三界出过不少实力上媲美大能的魔头。他们莫不是罪大恶极之辈，身上背负着数亿命债。可是他们中有些人修行的功法极为怪异，有种种奇异的保命手段。
而最初时，无论是老君还是老祖，都不善杀伐。他们就设计着将他们引到死域之中，由这天地之伟力灭杀这些实力不可测的魔头。可以说这一个个死域，便是一个个专门用来困住强大魔头的天然牢笼。
后来大能之中出现了实力彪悍的仙姑，师傅他们才不必如此辛苦地把魔头们往死域里引。仙姑虽是一介女子，但所悟天道最是凌厉霸道，一拳推出就没有捶不烂的。虽有些魔头并不是捶烂就能灭杀的，但是从此，却再没有魔头敢明面上叫板大能。
再后来玉帝得道位列大能。仙姑与玉帝二人，一个武力强大，一个法力无穷无尽；一个勇往直前，一个擅于囚杀。由他们两位大能配合，便几乎没有灭不了的魔头。
又后来，老祖收了释迦摩尼那个小妖孽。他感悟天道之后，就慢慢一个人抗下了四位前辈的活。死域的事渐渐就没有人提了。
没想到我这一箭射出，竟让这颗蛮荒中的星球，在绽放了极致的光彩之后，变成了死域。我自嘲道：不知我与老祖的妖孽徒弟比，谁更厉害一些呢？
我回到离恨天的时候，按照离恨天的时间算，大约过去了一个时辰。
我打开冥思房的门，看到杨之宇还在床上睡着。看他又踢了被子，就过去为他盖了盖。靠近他时，闻到那熟悉的羊膻之气便安心了不少。可是，为什么他的脸色那么苍白？我伸手朝他的额头探了探，体温好低。
我再次盘膝坐下，朦朦青光朝他罩去。我发现他的身体机能大幅减退，全部处于停止工作的边缘！
怎么会这样？
我朝他脸上看去，他的眼角那是泪痕吗？
我再次施功，以更加精细的觉察向他身体扫去。发现他的灵魂不在此处，仅有一丝微弱的联系通过一扇隐秘的空间之门传来。
突然而来的失落感像一把剑刺进了腹中，不断地翻搅。
我忍着不适，向那空间的裂缝看去，却发现这一处裂缝与我以往见到过的都不一样，有些类似于“穿梭”，但是却在排斥我的神念。世间怎么会有自我选择的裂缝呢？这个裂缝通到哪里呢？
我的心头出现了极不好的预感。
“不要。不要。”他摇着头，还在做梦。
我捏了个诀，进到了他的梦中。他的梦中是一片无日无月之地，但却有满天星光与纷纷落下的流星雨。天外还有一个巨大的光带，恢宏而壮丽。此刻我正踩在一个巨兽的身上。巨兽高有百丈，其肤青白，肌肉鼓胀，羊身而人面，头上有双角，眼生腋下。
是饕餮！
是我与玉帝刚刚杀死的饕餮！
杨之宇的梦中怎么会出现它？杨之宇在哪儿呢？
我升上高空，打开天眼，寻找杨之宇魂魄的波动。意外发现，那蜷缩着的饕餮，正是杨之宇在梦中的形象……
他遍体鳞伤，胸口还插着我射向他的那只箭。他的腹下有一个极小的石头，这块石头有着巨大的吸力，将他的整个身子吸成了一团。他欲要直起身子来，但是他已没有了那么大的力气。漫天流星落下，在他身上砸出一个个血坑。
我心境不稳，从杨之宇的梦中跌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我的小师弟，竟与那只饕餮共生！
……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只要我到动物多的地方，那些动物，就都往我身上凑。有一次，我被几只猴子抓到了树上，差点摔到。”
原来那并不是巧合。
“我看这只兔子肚皮上有奶，应该在养小兔子，能不能先放了它？我这两天再赔你一只？”
我的小师弟是那么善良。
“我从小有个习惯，生气的时候我就躺在床上。在床上自己和自己生气，然后气着气着，就，睡着了。等醒过来后，也知道当时很生气，但醒来后就不气了。”
他从来不生气。
“怎么在这里？”“我来找你啊。”
他会为我担心。
“我将古今文字对照表发下去吧。早些发出去，大家也有时间看一看。万一有不明白的，还可以在离开之前问一下。”
他会用他那瘦小的身板去守护自己珍惜的人。
“我说是真的，你信我吗？”“嗯……我信。”
他那么信我。
“我真的要做神仙了吗？”“是的，你将是这天地间最尊贵的神！”
我本想承诺他成神，可是我却险些杀了他。
“就是这个坑！我小时候走在这里的时候总会掉进去！一进去就出不来了，等爸妈过来抱。”
没想到，我有一日也成为了你的坑。
“我从小一直换地方住，就一直没有交到很好的朋友。我特别想有一个朋友，可以很要好很好的那种。”
……
我瘫坐在地上，大笑三声。当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亏我那日在凡间向人间宣示正法，一转身我便做那违反天道之事。如今我以无理灭饕餮，到头来灭的，竟然是我最可亲最可爱的小师弟。罢了！我惹下的祸事，还是由我亲自弥补吧。
当夜，我以流光之术赶往蛮荒。
“流光”是我与师傅共同创造的神通。光本是时间的一个投影，它遍布未来与过去，时间在光中失去了作用。但是凭借着师傅在时间维度的高深造诣，可以令施展“流光”之人，达到无限瞬移的效果。
光速本是三界中的基本速度，“流光”之所以可以位列前三，甚至一度有人争议其应该是第一之位，便是因为这时间的不变。只是这静止是外界时间，个人时间仍需以距离与光速相除。
速度的快慢有两种知感知体系，一种是外界时间，一种是个人时间。三大速度类神通中，无论是“一念”还是“穿梭”，个人时间都与外界时间同步；但是用“流光”飞行，外界时间是静止的。
我现在需要的，是在我到达时，饕餮的伤势不再继续恶化。
我在空中作永恒的飞行，也不知几百几千万年个人时间之后，我寻找到了那片死域。在我停下脚步时，恍惚中仿佛仍在飞行。
此时的死域比离去时多了一圈光环，应该便是在杨之宇梦中见到的那一片天外的光带吧。只是在太空中看那光环中央是如此幽深的黑暗，一明一暗的对比是如此的强烈，正如同规则之力中相反相成的定律。
我释放出神念向死域笼罩过去，可是每一分神念在接近死域的时候，都被拉扯了进去。
“拜见天尊！”
这里居然还有人在？我循着传音的方看去，竟是雷公。
“为何还不返回天廷？”
“奉玉帝之命，在此侦查。”
玉帝做事倒是一贯的严谨周到。
“你且自去吧。”我道，“让我单独待会儿。”
“是！”雷公神色中有些犹豫，又开口道，“不知天尊可是要到这死域中去？”
我疑惑地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道：“我见天尊来到之后便一直朝这死域瞧去，而且我看天尊一身战甲打扮，便做此大胆猜测。”
他道是大胆心细。不过我无心与他多说，便道：“你去吧。”
“天尊！你可是要救那饕餮？”
我一怔，“请讲。”
雷公抱拳道：“那日饕餮之战，虽天尊是主杀之人，但是在我等来到之后，便看天尊神色中满是懊悔之意，便私自猜测天尊并不想杀此饕餮。今日见天尊再次到来，心下更是大亮。我不知天尊与这饕餮是何交情，但是还请天尊明白，饕餮是上古四凶之一，乃是大凶之物，与饕餮牵扯太多，必将自毁其身啊！”
四凶之一？怎么会有一个生命在生下来就注定了是个错误呢？你让我怎么去相信我小师弟会是大魔头呢？
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
我问他：“在我们派出天兵追杀饕餮之前，这饕餮可曾伤害过一草一木？”
“这？蛮荒之地何来草木？”
“一个草木未伤的生命，我们为什么要给它定罪呢？”
“可是那是饕餮啊，它长大之后会吞天灭地！若不早早除去，待日后便将有亿兆生命因他而去了啊！”
“日后的事谁说的清呢？兴许这只饕餮，还会在日后救上亿兆生命也说不定啊。众生生而向善，若是它会屠戮众生，又怎知众生没有错呢？”
雷公再无话可回。
他既已知道我要去那死域，也便没了避讳。我不再催他离开，一转身，便飞身朝那一团极致的暗扑了过去。
死域是毁灭之极，内部无光无形。不知创造出这片死域的我，能否从里面出来呢？
为了以后的无悔，我想试一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