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歪打正着地给“地中海豪情”引来了大客户,在售楼处我顺理成章地得到了非凡的礼遇,他们个个对我是笑脸相迎、端茶倒水,就好像我一个人就要买下三十几套房子似的。
颜文良也不例外,他似乎已经忘记我的真实身份是《白鸟生活周刊》的主编,对我也是客气有加。在送走王和平一行之后,颜文良非拉着我吃了一顿午饭,以感谢我对百科地产的关照。
我却之不恭地坐上了颜文良的帕萨特,他七拐八拐地把我拉到了一家装潢不错的饭店。饭店大堂的领班跟见到亲人似的热情地招呼着颜文良,看得出他们是久经考验的老相识,颜文良说他是这里的常客,百科地产可以在这里签单,无需支付现金。
我们两个人被领班带进了一间雅致的包间,其实两个人吃饭根本无需如此夸张,我压根就不是什么贵宾大腕,再说了,王和平他们不是还没有买房嘛!我受宠若惊,当即表明了我的态度。三年的北京闯荡让我养成了一个不良习惯,那就是当别人对我特别尊敬的时候,我就会浑身感到不自在。在这个世界上我现在唯一能泰然处之的便是拉拉对我的爱,它怎么对我亲热我都不觉得有什么过分的。
我不失时机地向颜文良打听百科地产的情况,为了不让对方觉得我是个“间谍”,我特意把问题搞得很乱,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的,没什么章法。
颜文良不善言辞,他五官当中使用频率最高的便是“耳朵”,“嘴巴”很受他主人的冷落。这可能跟他的职业有关,作为百科地产的财务总监,他替高大宽看管着百科地产的钱袋子,这种角色往往会祸从口出,没有比哑巴更适合这个岗位了!
菜还没有上齐,我们开始聊“大炮”。我发现我们在聊这个话题的时候,颜文良是健谈的,甚至还很幽默,他说自己实在是帮不上“大炮”什么忙,因为他已经结婚了!
我们一起很开心地大笑,“大炮”的存在无形中拉近了我和颜文良之间的距离。颜文良与大炮是同一所中学的校友,还是中学篮球队的队友,这一点我实在是很难想象。以颜文良和“大炮”现在的身段,真怀疑他们还能否抱得动一只篮球。
颜文良叫了两支啤酒,说是破例陪我喝几杯。按照百科地产的内部管理制度,中午是不允许喝酒的,当然这一条对高大宽没什么约束力。
一杯啤酒下肚之后,我开始把话题转向了高大宽,我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自己对高大宽的敬仰之情。当年我离开全江的时候,高大宽还是一默默无闻之辈,而现在他是全江市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了。
颜文良很不以为然,他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高大宽的日子并没有外界所渲染的那么滋润,特别是在前些年的时候,高大宽的日子更是艰难。“不过现在好多了,总算是熬出来了!”颜文良补充道。
对此我很是意外,如果这些话不是出自高大宽的财务总监之口,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在全江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高大宽的“日子不好过!”这听起来未免也太滑稽了。
“我最近看一篇报道上说,他不是还打算在地中海上买一艘游艇嘛!”我质疑道。
“你听说过巴菲特嫁女儿的故事吗?”颜文良用筷子夹起一粒油炸花生米,并不往嘴里送,之后他干脆放下了筷子,把双手的肘关节立在桌面上,十指相扣,问我。
“没听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从高大宽说到巴菲特,这两个人可离得十万八千里呢!
“有一个人跑到巴菲特家里去说媒,说要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介绍给巴菲特做女婿,巴菲特很不屑地说,我可是巴菲特啊,他凭什么做我的女婿?说媒的人很镇定地说,他可是白宫的政治新星啊,大有前途。巴菲特一听,说好吧,带他来见我吧!然后这个说媒的人又跑去找国会参议员,说我介绍一个小伙子来给你当助理吧!国会参议员一听便乐了,说我可是参议员啊,他年纪轻轻的,凭什么给我做助理呢?说媒人不慌不忙地说,他可是巴菲特的未来女婿啊!参议员一听,大笑道,明天你把他带过来吧!”颜文良说到这里,拿起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送进了嘴里。“后来这个年轻人便成了巴菲特的女婿和参议员的助理!”他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说道。
我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不得不为这个说媒人的高明而叫绝,“可这跟高大宽买游艇又有什么关系呢?”我问道。
“怎么会没关系呢,这关系大着呢!高大宽一旦有了豪华游艇,银行就会更相信他的实力了,弄不好还能成为银行家的女婿呢,哈哈!”颜文良大笑着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颜文良大笑,我也恍然大悟地笑了。
我趁机问起了百科地产银行贷款的事情,他有些顾虑地转移话题,劝我喝酒吃菜。犹豫了半晌之后,他摇晃着脑袋说:“贷款的事情一直就不太好弄,不过现在我们对银行的依赖性没以前那么强了,贷不到款也无所谓!不过从长远来看,还是得靠银行!”
“这说明你们现在资金实力雄厚啊!”
“事情也不是这样的啦!”
“那你们是怎么弄的?我还真挺好奇的!”
这一次,颜文良无论如何也不肯进一步往下说了!他笑而不答,一个劲地吃花生米,好像其他菜都白点了。
“我听说你们公司前几天还来了一位贵宾,他不会就是你们的财神爷吧!”我没指望颜文良跟我和盘托出,这可能跟我现在的身份有关。我突然想起了石小军那天在“地中海豪情”售楼处见到的那位由高大宽亲自作陪的贵宾,随口说道。
这下轮到颜文良大跌眼镜了,他十分惊愕地望着我,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你不会是在调查我们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连忙否认道。
“不对啊,你怎么连我们公司来了什么客人都知道呢!”颜文良仍是满脸的疑惑。
“是‘大炮’跟我随口说的,怎么,难道他还真是你们的财神爷啊?”我当机立断地搬出了“大炮”,看来朋友有时候还真是用来出卖的!我发誓“大炮”绝对没跟我提过这事。“大炮”是清白的!
“这小子可真行!”我看得出颜文良说话的时候有些许走神,他一定是在回忆自己有没有跟“大炮”说起过那位贵宾的事情。
管他呢,“地中海豪情”项目有“炒房团”的事情颜文良都跟“大炮”说了,他们绝对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大炮”这只替罪羊算是当定了!不过我并无恶意,相信此事也不会给“大炮”添什么麻烦。
孙白萍最终还是被公司裁掉了,女人的预感往往是灵验的。下午我刚回到办公室,她便向我通报了这个噩耗。
我中午刚与颜文良喝了一点啤酒,现在可谓是昏昏欲睡,全身都是软绵绵的。可孙白萍足足跟我聊了半个小时,她觉得我当初毅然辞职是十分明智之举,总算是先发制人炒掉了公司,而不是像她现在一样任人宰割地被公司炒掉了。
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孙白萍觉得这两者的区别可大了,我们俩为此事就争论了大半天。孙白萍就是这样的人,总喜欢抬杠。头顶上飞过一只鸟,她就会跟人争论这是只雄鸟还是雌鸟。有此辩才的人窝在总裁办当秘书还真是有些可惜了,所以我觉得她被公司炒掉是件好事,这个整天没什么架可吵的舞台对她来说有些屈才了。
她问我现在该怎么办,还说自己也想效仿我,卷起铺盖弃北京而去。对此我实在给不出什么好建议来,我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刚刚上岸没几天的人,不知道该告诉她“回头是岸”,还是“继续向前便是岸”。再说,我怎么知道孙白萍心里的“岸”是什么呢?
下午三点的时候,杨小刀来找我,她一身的休闲装扮,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她并没有事先跟我预约,她说路过我楼下的时候突然想上来看看我。我很惊喜于杨小刀的意外出现,自从那天她被萧平凡带走之后我还没见过她呢。
她很感谢我把她推荐给萧平凡,说自己马上就要去萧平凡的公司报到了。她还问我萧总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萧总”,我想除了萧平凡之外,应该没别的其他人了。
我很纳闷萧平凡和杨小刀为什么都跑到我这里来问我对方“怎么样”。作为萧平凡的“死党”,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把萧平凡大夸特夸一番。于是我开始循序渐进地夸萧平凡,先赞美他的商业天赋,再夸他的义薄云天,最后还刻意地夸了夸他不近女色——萧平凡身边已经好几年没有女人了!
“这个不算什么优点吧?”杨小刀坐在我的对面,翘着一只脚丫子对我说。她今天穿着一双新凉鞋,脚上被磨出了泡。
“算啊,这个绝对算,正宗的ATM男,钻石王老五!”我摆出一副急于把萧平凡推销出去的架势,就算是“蜗牛婚介”的“大炮”也未必有我这般专业。
“那生活多没情趣啊!”杨小刀不太满意地说。
“那怎样才算有情趣呢,我算有情趣不?”
“还有那么一点点吧,听萧总说你养了一只特可爱的小狗!”杨小刀说到小狗的时候,脸上尽是兴奋的表情。她歪着下巴看了看我,好像有没有情趣全写在脸上似的。
没想到我唯一的生活情趣就是养了一只狗!
杨小刀说完把手伸进了随身所带的挎包里,掏出两袋子狗粮来。“送给你的!”
这礼物送得可真够新鲜的。自从回到全江之后,我发现拉拉也转运了!大跨步地进入了小康社会。
我替拉拉谢了谢杨小刀,说改天一定让她见识一下拉拉的风采。
“我说句实话你可别介意啊,我觉得你挺忧郁的,一点都不阳光!”杨小刀继续“情趣”的话题,对我点评道。
“哦?那是因为我没有阳光啊,要不你给我点阳光,我立刻就灿烂给你看!”
“是不是你们玩文字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心事重重的!”
杨小刀的结论也许是对的,但我绝对不是因为“玩文字”才这个样子的!我很想跟她说说我的“北漂”故事,说说我是怎样把女朋友给弄丢的,但这样未免太突兀了。再说失败的故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欲言又止。
我还想跟她说说孙白萍的故事,因为孙白萍今天也“晴转多云”了,或许她压根就没有晴天过。可杨小刀并不认识孙白萍!
“声明一下,我这可不是耍酷哈,现在不流行这个!”我故作阳光地调侃道。
杨小刀扑哧一声笑了。“你一点都不酷,哈哈!”
“既不阳光,也不酷,真是要命了!”我无不遗憾地说。
“那你觉得萧平凡阳光吗?”我又想起了萧平凡。
“我看他跟你一个样!好不到哪去。”杨小刀很不客气地评价她的“老板”。
“这就对了,我跟他的病根都差不多,几年前他从广州回来之后便是现在这副德性了,而我是在北京得的抑郁症。当初我们都在全江的时候,可都是阳光少年呢!”我就差把“大炮”也扯进来,说我们三人是“小虎队”了。
“萧总还去过广州呢?”杨小刀饶有兴趣地问。
我刚想跟杨小刀聊一聊萧平凡的“广州之谜”,此时石小军走了进来,他一眼便看到了杨小刀,撒腿就想往后退。我叫住了石小军,问他有什么事情。
“高大宽又……又拍下了一块地!”石小军回答道。
“今天拍的?”
“对,据说价格还很高,算得上是全江的‘地王’了!”
“百科地产今年已经在全江拿了两块好地了!”石小军补充说道。
石小军说完便离开了。我嘴里不停地嘀咕着“地王”两字,心想这百科地产资金实力超强啊!看来这高大宽没准还真成为银行家的女婿了!我突然想起了颜文良中午时给我讲的那个巴菲特嫁女儿的故事,忍不住跟杨小刀讲了一遍。
杨小刀在我这儿坐了有个把小时就接着去逛街了。在回到全江的这些天,杨小刀每天的主要工作除了睡觉便是逛街购物,她觉得全江的物价比上海实惠多了,什么都觉得便宜,什么都想买。
华一朵下午约了“炒房个体户”吴刚作采访,出门的时候跟我打了声招呼,问我要不要去旁听一下。
如果不是为了“炒房团”这个选题,我是断然不会理会吴刚这种人的,我心里早就先入为主地把炒房者当成是虎狼之流了。这种憎恨很是莫名其妙。
就连萧平凡都说,我现在紧盯着炒房团不放,一定是我的阴暗心理在作祟。萧平凡说我“仇富”。
可我并不仇视萧平凡!
华一朵很是失望地一个人走了。她觉得我在白鸟俱乐部的聚会上跟吴刚聊得挺投缘的,所以才特意跑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采访。
华一朵太不了解我的人格分裂了。在我的精神世界里至少有好几个“成功”,其中有一个“成功”上午亲领着炒房团去“地中海豪情”看了房,另一个“成功”现在极不愿意见到个体炒房者吴刚;还有一个“成功”刚刚还在杨小刀面前对萧平凡大夸特夸了一番,而另一个“成功”每次见到杨小刀的时候,心里都会冒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的血脉贲张,整个人都变得有活力了。我期待着杨小刀能尽快来看望拉拉。拉拉很需要一个女人来关怀它。拉拉的主人也是!
这几个迥然不同的“成功”都是我自己。
我为“炒房团”选题进展缓慢而忧心忡忡,在杨小刀离开之后,整个下午都没什么精神。我渴望着能顺利地钓上一条大鱼来,而结果是我现在连一片鱼鳞都没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