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寒气更重,李辙和梁一铭进了帐篷。休曲不需要睡眠也不惧寒冷,他飞到营地旁一棵树上,坐在一根粗杈上休息。
帐篷里避风,比外面暖和得多,但梁一铭总是放不下心来,疑神疑鬼地四处看。
“你找什么?”李辙问。
“我看有没有鬼。”梁一铭神经质地看身后,但无论他面向哪个方向都会背对另一面,而且他脑后没长眼睛。
“一共就这么点地方,用得着来回看吗?”李辙不耐烦地躺下。
“感情能见鬼的又不是你。”梁一铭不满地咕哝。
“有休曲在,有鬼也不怕。”李辙非常放心,因为信任休曲。
与此同时,坐在树杈上的休曲机警地观望四周,夜里林间各种生物的活动变得频繁,发出细碎的声音。在这些声音之外,他能明确地听出一些不属于生物的动静,那些东西由远及近,渐渐向营地上的帐篷包围过来。休曲没有给他靠近的机会,开始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如果有人听得懂,就会知道他唱的是一首悲伤的情歌。但眼下帐篷里的两个人都不懂这种古老的语言,他们只能听出哀婉凄切的曲调。
“他唱的是什么?”李辙问梁一铭。
“我也听不懂。”梁一铭听得入神。
“连你都不懂啊……”李辙有种冲动的想法,他想着将来要让休曲好好把这些歌的内容给他讲讲。
那些蠢蠢欲动的山精鬼怪被休曲的歌声斥退,无论什么歌曲,只要是经由大鹏神鸟的嗓子唱出来便成为镇邪之声。
在休曲的歌声中,帐篷中的两人安心了不少,很快便安然睡去。听到帐篷里传出的酣睡的声音,休曲停止歌唱,周围已经干净了,不会有带着恶意的东西来打扰。
睡至半夜,梁一铭朦胧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脸上轻柔地抚弄,他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发现帐篷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像萤火虫一样。他转头看到李辙背对着他睡在另一只睡袋里,再转向另一边,忽然看见帐篷的拉链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是刚才李辙出去了吗?梁一铭想。
接下来的一幕吓了梁一铭一跳:一个人脑袋从敞开的帐篷口探了进来。梁一铭刚想叫,却发现叫不出声来。然后他惊呆了,那是一个美丽得无法形容的女人,他一生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他甚至觉得这不可能是个人类,那些传说中的仙子、精灵跟她比全都不值一提,她的美貌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力上限。
女人对看着自己发呆的梁一铭抛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梁一铭觉得全世界的鲜花要在这笑容中同时绽放了,他彻底忘记了一切,眼睛只能牢牢地粘在这女人身上,心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跳动。
美丽的女人把手指压在艳丽的樱唇上调皮一笑,轻灵地消失在帐篷帘子后。梁一铭不由自主地爬出睡袋,跟着她钻出帐篷。
来到帐篷外面,梁一铭发现空气中全是那些闪烁的小光点,把树林点缀得如少女的梦幻一样。女人在几步开外亭亭而立,向他微笑着。梁一铭这才看清女人的全貌:她有一头乌黑如夜空般的长发,那些光点粘在她的长发上就像星星点缀在天幕里;女人的身体纤细曼妙,部分包裹在树叶和鲜花的“衣服”中,晶莹剔透的冰肌玉肤恰到好处地露出大片,半遮半掩,既是极致的纯洁又是极致的诱惑;最美的是女人的脸,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看起来如此美丽如此懵懂,像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但一转眼又觉得如此神秘如此幽远,好像有几个世纪的沉淀才能得到这种如醇酒般的美貌。
梁一铭受到甜美的蛊惑,就这样一步一步机械地向女人走去。女人婉转妩媚地笑,轻盈地小跑起来,一双雪白的赤足在林间土地上闪动,不染纤尘。梁一铭像被一根线牵着的木偶,笨拙地跟在她后面,追逐黑夜中那个雪白靓丽的身影。女人的身影如一曲缥缈的歌,似乎随时要消失在森林中,但下一刻又会近得好像一把就能抓住,惹得人心痒难耐又无法触及。
四周的光点越来越多,梁一铭渐渐看不清周围环境了,他好像已经离开了森林,离开了大山,来到一片不存在于人间的童话之地。女人终于在他前方停下,优雅灵动地飘转过来,像一片美丽的羽毛。在女人眼神的鼓励下,梁一铭向她走去,她向他伸出一双美如柔荑的纤纤玉手,他痴迷地握住这双雪白的小手。她甜美地微笑,一步一步后退,引着他前进,梁一铭毫不反抗,任由她牵引向前。
突然肩膀被人狠狠抓住往后拽,梁一铭没防备,松了手。他眼前一花,只见眼前是一片幽深的峡谷,再往前一步就掉下去粉身碎骨了。抓住他肩膀的人粗暴地把他扯离悬崖,蛮横地将他身子转了180度,接着梁一铭看到李辙又惊又怒的脸。
“你怎么回事?你差点死了!”李辙怒骂道。
梁一铭吓出一身冷汗,回过头去,看到休曲正和什么奇怪的东西在缠斗。休曲的对手像是一种精怪,像植物又像动物,细看又抓不住影形。李辙拉着梁一铭后退到安全地带,两人紧张地观战。
休曲战斗得并不轻松,那个奇怪的怪物不停变幻形状,一次次从休曲手中脱出。休曲见用蛮力制服不了她,定下心神念了一段咒语。随着他吟诵的声音,一股风自他周身生起,围绕着他旋转并扩张,以休曲的身体为中心范围越来越来。
“台风?”李辙惊奇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招式。
那精怪虽然灵巧,但身体过轻,很快被卷进休曲制造的风中,休曲精准地操控风向,将那无法挣扎的精怪引到他身前,一把抓住。精怪开始挣扎,又变成了那个美丽女人的样子,她的脖子被休曲铁爪般的手紧紧扼住。
梁一铭定睛看去,虽然他近视,但还是能看出来这个女人的真实样貌,她仍然很漂亮,但也只是个漂亮女人,方才那种惊人的魅惑不复存在。
休曲一字一句警告道:“滚出去,不许再害人,否则下次绝不饶你!”
那怪只是挣扎,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
休曲收紧五指,眼看要掐断她纤细的脖子。
“嘎啊——”怪物发出一声动物的叫声。
休曲松开手,女怪飞也似地消失在山林间。休曲盯了一会儿,然后返身回到李辙和梁一铭跟前。
“那是什么怪物?”梁一铭惊魂未定。
“那不是怪物,”休曲说,“那是山鬼,山中的神。”
“山鬼?”李辙和梁一铭同时说,李辙是无知无觉的疑问,梁一铭则是惊喜中带着惊吓。
“山鬼不是善良的山神吗?她怎么会害人呢?”梁一铭觉得美梦破灭了,和很多饱读诗书的酸秀才一样,山鬼是梁一铭向往的美好角色,在他心目中,山鬼既调皮又可爱,是最神秘美妙的生灵。
“山鬼大部分是善良的,但和其他群体一样,他们中总有一部分误入歧途。”休曲说,“这是我的错,山鬼和魑魅魍魉不一样,他们的气息很隐蔽,我疏忽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梁一铭回想起来还是迷迷糊糊的。
休曲说:“刚才我看到你跟着山鬼走了,山鬼放出迷雾让我迷失方向,追了一会儿才赶上来。”
“你都追不上吗?”梁一铭奇怪。
李辙说:“你跑得像兔子似的,其实你起来我就醒了,但你一眨眼的工夫就跑没影了,连休曲都差点没赶上,如果不是休曲带我飞了一段我根本找不到你。”
“你被山鬼迷了心智,其实你跑这么远还没用一分钟。”休曲说,“因为我在迷雾中大约耽误了不到一分,一出来就看到你差点掉下去。”
梁一铭这时才感觉一阵透支般的疲惫和疼痛,双腿好像不是他的了,他浑身失了力气软倒下去。
李辙赶紧扶住他:“怎么样?还能走吗?”
“恐怕不行。”梁一铭有点委屈地说。
“真没办法!”李辙拉过梁一铭的胳膊把他背起来,“回去可要走好远!”他背着梁一铭往回走。
“我来吧。”休曲赶上李辙。
“不用不用,我就当这是修炼了,你前面引路吧。”李辙说。
于是三人慢慢往回走,走了20多分钟才看到帐篷营地。梁一铭缓过来一点了,他动了动胳膊:“李辙,我自己走吧。”
“你确定?”李辙问。
“应该可以了。”梁一铭感觉腿上的麻木胀痛减轻了些。
李辙蹲下将梁一铭放下地来,梁一铭晃晃当当站住,慢慢挪着步子往前走。李辙扶着他以免他摔倒:“该!让你半夜跟人乱跑!”
梁一铭还回味那仿佛被吸走了灵魂的感觉:“那个山鬼,她真美啊!”
李辙重重拍他脑袋一下:“色!看你这痴汉脸,等着死女人手里吧!”
回到营地,一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但是经过这翻折腾也精神了,李辙邀休曲也进帐篷坐着,三人围了一圈聊起刚才的撞鬼经历。
“休曲,那个山鬼为什么要弄死梁一铭呢?为什么没对我下手?”李辙头一次不是怪异事件中受攻击的对象。
休曲说:“山鬼需要的是梁一铭身上的阴气,山鬼靠山中的阴气滋养生存修炼,但这个过程漫长而繁琐,而一个纯阴时刻出生的人能提供的阴气比他们一年收集到的都多,所以有些山鬼就会动这种人的歪脑筋。”他转向梁一铭:“你是纯阴时生的吧?”
梁一铭想了想,点点头:“八字纯阴。”他不相信这一套,但倒楣的是山鬼相信。
“这就对了,发现你有冥眸时我就猜到了。”休曲说。
“那我以后要天天担心这些妖魔鬼怪了吗?”梁一铭想到那可怕的未来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没那么可怕。”休曲被他逗笑了,“山鬼大部分是好人,我还和他们交过朋友。”
“那帮我给你朋友带个话:我一点都不好吃!”梁一铭把脑袋埋进外套领子里。
休曲说:“你们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
于是后半夜过得非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