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宁康市,阴雨绵绵,天空已经许久未放过晴了。
霍根一手撑着伞,一手拄着导盲杖,漫步在雨中。
细雨滴答滴答落在伞上,街上行人寥寥,安静又闲适。
又行了段路,离家已经很近了。霍根有些累,便在一棵大树下歇息。
霍根从袋子里掏出一颗瑞士糖,刚刚剥开。这时正前方,突然人声嘈杂,乱了起来。
他侧耳倾听着热闹,像是发生了激烈的追逐。
“不要过来!不听话,我就弄死他。”
霍根的脖子,突然一紧。被人从背后,死死勒住。
一柄铁器直抵他的喉头,那坚硬的枪管口是烫的,发散着一种火药味。霍根凭借经验判断,这把枪至少发射过两发子弹以上。
他皱着眉头,怎么这么倒霉,散个步能遇到这种事。
没等他琢磨出来什么。
枪又响了!
“老子说了不要过来,你们是聋子?”
霍根背后的那人,拿着枪朝天上,开了一枪。
他拉着霍根躲到了树后面!这颗十年树龄的松树,足以遮挡住两人的身躯。
街对面站着,几个驻扎在广场附近的执勤队警员,他们一路追来,手上拿着电棍和枪。
此刻劫匪的情绪很激动,他说话的声音与呼吸一样粗重。手也一直在抖动,霍根的脖子上,随时会多出一个血洞。
几名警员和众多协警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斜风细雨仍在下着。
“能不能把伞捡起来,我不想淋雨。”霍根皱着眉,语气很不满,他讨厌头发湿漉漉的。
劫持者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轻视的愤怒。
这个戴着墨镜的人质,神情极其镇定,就像吃完饭在跟老友勾肩搭背聊天一样。甚至连远处那几个警察,看起来都比霍根要紧张些。
“你不怕我?”劫匪哑着喉咙,无名火起。
他已经杀了两个人,并根本不在乎多杀几个!
“为什么要怕你?”霍根甩了甩头上的雨水,再次重复:“能不能把伞捡起来,我不想淋雨!”
劫匪瞧着他,又好气又好笑。
心想,这怕是个神经病吧,被枪指着,还有闲心管淋不淋雨!
谁知霍根,突然又说道:“你刚从藏地过来,一下飞机就作案了?”
劫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手上的枪,差点掉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接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刚下飞机,去过藏地?”
霍根继续说道:“你昨天跌伤腿,匆匆敷了些藏红花。一夜没睡。今天天还没亮,你在堆龙吃了碗最爱的糌粑。一路驱车,七点钟才赶到藏地的机场。
搭乘最早的班机,用了五个小时来到宁康。因为腿疼和紧张,你一路都很焦躁,嘴里都起泡了。是去见很重要的人吧?想不到你这样的家伙,还会牵挂别人,倒也有趣。”
霍根说话的声音很大,连对面的警员都听见了。他只期盼对方能记下来,并追查下去。
劫匪马三惊讶地看着他。
这人说的太过于详细,就像昨天全程贴身跟着他一样。
要不是他十来岁就开始混迹社会,一句神仙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马三今年已经小四十岁了,一多半的生命都在监狱里渡过,各种人各样事,听过,也经历过。
他平复了许多,追问道:“你昨天一整天都在跟踪我?还是你……你会算命?”
“把伞捡起来!”霍根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强迫症加洁癖,被雨水淋在头上,极为不爽。
马三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把伞交还给了霍根。
他思考过各种可能。
即使昨天全程跟踪着他,也不一定知道的那么清楚。而且算命的多半是骗人的。
干大事前,马三去找一个半仙算过,算命的说:“阁下,气冲牛斗,诸事大吉。”
吉个鸡儿,他现在恨死了那些个江湖骗子。
这两天,他非但没有诸事大吉,相反实在太倒霉了。
去藏地看开客栈的妹妹,平地摔伤了腿。打个劫,钱刚抢到手,同伙全跑了。就他腿上有伤,被警察堵个正着。
劫持个人质吧,还是个不怕死的疯子!
马三恶狠狠地盯着霍根,眼神里三分恨,七分怕。
仍做出凶狠地模样:“老子问你话呢?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霍根还是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用手摩挲着,自己颈上的枪管,压低了声音。
“宁康机场到处都是监控。一个拖着伤腿走路的人,搭乘早上七点的飞机,警方随便查一查就能查到”
是啊,警察一定能查到我身上的!
左右不过是个死!
马三想到这,大口喘着粗气,激动地喊着:“既然逃不掉,能拉一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他动了杀心!
“那你动手吧!”霍根一脸从容,像不知道他的心思。
马三瞧了瞧霍根,又瞧了瞧街对面的警察,手指扣紧扳机,却迟迟按不下去。
“弄死我,快一点!”霍根手按在枪上,催促。
“你认为我不敢?”
马三瞧着眼前的这人,也不像是个疯子啊,就一点都不怕死吗?
马三想杀了他,也敢杀了他。
可一旦没了人质,警察就会冲过来了。
马三不舍得死也不甘心死,他的脚边有个旅行袋,袋子里装满了现金,足有三百万之多。
冒着那么大风险抢来的钱,一分没花就要死,他忍不了。
知道对方仍有求生欲,霍根继续尽着努力:“你敢,你当然敢,大不了一起死嘛。可如果我能保证你活命呢?”
“你凭什么保证?”劫匪疑惑地看着他。
“凭这个!”霍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我刚才说那些,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你想要逃走,需要得到一个像我这样的聪明人帮助!”
霍根表面淡定,其实心里早就暗流涌动。
在枪械管制这么严的当下,枪可不好弄来。劫匪犯得绝对是重罪,甚至这人可能还有不少同伙。
想到这,霍根在一丝本能的恐惧之余,更多地是感到兴奋!
他骨子里流淌着,崇尚冒险的血液。
这时候,现场的警察越来越多了,小小的便利店前,已经有了二十多名警员!不断增援过来的警察们,像叠积木一样,把街对面的空间,逐渐填满。
一股无形的压力,使得马三焦躁不已。
那劫匪拿枪管,用力抵着霍根的脖子,大喊:“老子再说一遍,谁靠近,我就打死他!后退,都给我退!”
那些警员们见劫匪激动,不得不退了几步。
霍根感到了马三的烦躁,继续尝试说服他:“听着,我们只能合作,你必须信任我”
“信任你?我连自己亲娘老子都不信!”马三冷笑道。
“我是盲人!”
霍根突然摘下墨镜,露出了那双空洞可怕的双眼,他说:“地上那根是我的导盲杖,我包里还有残疾人证书。你难道连个瞎子也怕吗?”
“妈的,为了套路我,准备还挺齐全的。”马三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你挑选人质是随机的,对吗?如果我是警方的人,怎么事先知道你会劫持人质呢?”霍根说道。
马三想了想,确实如此。
他劫持这个戴墨镜的男人,只是因为这人病恹恹的,瞧起来好对付些。
而且劫持人质本不在计划之中,只是马三一路逃窜过来,被警察逼的没办法,才临时起意这么干的。
马三把枪管,再次捅在霍根的下颚,恶狠狠地问:“那你怎么知道我的事,还知道的那么多?”
“灵敏的嗅觉和一点推理能力,我去过藏地,也记得航班表。”霍根顿了顿:“你身上有浓郁纯正的古荣糌粑味道,你腿脚也不太灵便,腿上也敷着藏红花。还有你说话时,存在明显的滞塞感!”
他不再讲下去,这么多东西加在一起,实在是显而易见。
“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劫匪把枪拿远了一点,仍警惕地问。
“你觉得我怕你吗?”霍根挑了挑眉毛。
马三摇摇头:“不怕,一点也不怕。”
霍根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你我本就是同类!兄弟手上沾染过的血有多少,你根本想象不到!”
“妈的,我就说看见你,感觉特别的不顺眼。”马三握着枪,大笑着:“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啊。”
他确实感觉到了,这人跟他一样的冷血,一样的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一样的胆大包天。
马三暗暗下定决心,无论今天逃不逃的了,都一定把这小子给弄死。
他实在讨厌这家伙,脸上云淡风轻的样子。
各怀心思的两人,对立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