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家乔迁新居,老屋空着,就暂时借给我们寄居。见到亲人,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在父亲的怀里大哭起来,本已平静的母亲和妹妹弟弟,受到我的感染,一家人哭作一团。
父母几年的心血,付之一炬。我不会忘记和父亲去山林里一根根挑选杉木树的场景,也不会忘记假期里在山上砍柴帮着烧瓦的情景,更不会忘记拆掉墙上的竹篱笆换成木板的场景。一个属于我们的幸福的家就这样没了,未来将何去何从,我直接没办法想象。
后来得知,房子起火的原因,就是因为五弟和六弟在家弄午饭吃,不小心造成失火的。还好他俩躲在在灶房后面的水缸旁,被赶回来救火的村民给救出来了。就因为这一小小的失误,一个家就毁了!我幼小的心灵受到很大的震动,一个人做事真是要注意细节呀,否则后果会非常严重。
看着父母红肿的眼睛,憔悴的脸,无奈的神情,我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从来不知道忧愁的我,那晚失眠了。
明天,明天怎么办?去学校吗?拿什么去学校呢?13岁的我突然变得懂事了,我应该替父母分忧。可是,我就这样告别学校吗?我就这样告别朝夕相处的同学吗?我就这样告别关心我的老师吗?不,我要读书!我要读书!!我要读书!!!但是,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呼喊。
天亮了,太阳仍然以它的仁慈播撒着温暖。
面对父母那无助而又迷惘的目光,我只好从心底里说:“再见了,老师!再见了,同学!再见了,学校!”
在家里的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我拼命地干活,尽量忘记上学的事,就这样熬过了几天。又一个周六的下午,我的邻居朱应琴和邓谋权同学来到我家,送来了老师和同学们给我的关爱。
原来,同学们知道我家的房子烧了,都非常难过,在班主任老师的组织带领下,大家捐出了从自己牙缝里挤出来的钱。看着那把由一分、两分,一角、两角组成的18元4角5分钱,我幼小的心在颤抖,因为它足够我这学期的生活费,更因为它凝聚着老师和同学们对我深深的爱意!
在同学的劝慰下,通情达理的父母终于答应我继续上学。
我又可以读书了,我高兴得不知怎样形容。在我人生的第一次坎坷里,是老师和同学的爱让我真切地感到了人间的温暖,让我勇敢地面对人生的挫折,让我重新扬起了生命的风帆!我最要感谢的是我的父母,他们在那种极其困苦的情况下,仍然决定让我继续读书,这需要何等的勇气!我最对不起的是我的妹妹,她永远地辍学了,除了帮父母干活,还要负责带最小的七弟。
粮食几乎没有抢出来,东家送一碗米,西家给一把面,团转四邻纷纷伸出了援手,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随时面临着断粮。还记得我周末跟母亲一起去花秋林闫启坤表叔家借粮食的情景。闫表叔家殷实富足,每年都有多余的粮食。我和母亲自己掰包谷,主人家还招待我们吃了一顿饱饭,关键是桌子上还有腊肉,真香呀。嘴虽馋,但没敢多吃,得注意形象。
房子没了,又得张罗着重新建房,此时的家真正到了崩溃的边缘。
从那时起,在我人生的求学路上,再也没有犹豫,再也没有懈怠,再也没有停留。成绩开始直线上升,期末考的时候竟然冲进了班级前三名,这让老师和同学都吃惊不小。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家里的这次重大变故,成了我学习成绩的分水岭。
再建房屋,父亲没有选择建木头的串架房子,而是建那种用块石垒起来的房子。石头缝之间用的是砂灰,也就是泥沙加上石灰搅拌而成的。一方面是防火,另一方面是现在找不到那么多树木了。
那个时候,我们老家刚开始用使用石块建房,已建好的这种房子有两栋。一栋是生产队的保管室,另一栋就是三叔家的新房,我们家即将是第三栋。砌墙的师傅就是我杨正贵三叔、胡通刚七叔他们。石块砌墙的房子,不需要立柱,只需要横梁,可以减少很多木料的使用。
师傅嘛,当然就找我三叔,工钱采取点工的形式。什么叫点工,就是按照每天多少钱计算,主人家提供三顿饭,当然还得有酒。当时还可以采取包工的,就是建一整栋房子多少钱,直接包干。考虑到三叔他们这才是建第二栋这样的房子,再加上他们一定会拼命干活,所以采用点工的形式,大家都不吃亏。
这次重新选址,在一个叫半边湾的地方,东边可以看到三叔家,只隔着一个湾;西边是梁艺华老表家,只隔着一个埂。相对来说就比较居中了,会热闹一些。
我每周就增加了一个任务,周日背一些包谷到花斑沟的小酒厂。周六回家时从酒厂换回相应的包谷酒,背着回去,建房的师父是要喝酒的,一方面是解乏,另一方面这也是当年做工的标配。这段时间几乎每周都去酒厂,乡村小锅酒怎么煮出来的,我也就略知一二了。
周日上午,我会跑去工地上看三叔他们砌墙。我很奇怪,他们打出的石块奇形怪状的,并不是整齐的方块石,却可以从地面往上砌几米高的墙。师傅们挑选着不同的石块,看看石块不同的面,然后放到墙上去,不恰当的地方,用手里的小锤子敲打一下,然后在石块与石块之间用砂灰补缝。为了墙体的垂直,他们用一根线下面拴着一个很重的铁圆锥或者直接拴一坨石头,每砌到一定的高度,就用它来测量垂直度;为了墙体横着成一条直线,最终整面墙必须是一个平面,就在墙的两边各拉一条线作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