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知道陆离其实已经生病很久了,上一世,陆离自杀后,她才知道他的抑郁症一直很严重,最后他选择了以自杀来结束生命。
她晃了晃他的衣角,问他“阿离,你别走好不好。”
阿离,他听到这样她叫他,有些怔愣。
“好”
少年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些许青涩,她想要坐起身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
“你躺好,别动。”
她静静的躺着看他,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唇,都曾在心底描画一遍又一遍。
少年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别过头去,耳朵微红。
等挂完水,王医生过来给她拔针,他指了指陆离的腿,跟她说:
“女同学,你劝劝他,他刚刚送你来的时候,右腿好像不太好,我说给他瞧瞧,他不让。”
医生走后,李安歌伸手去撩陆离的裤子,被他躲开了。她有些心疼,却也知道这些劝阻,他不会听。
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把所有的好意和关怀都拒之门外,可是孤零零的,要如何幸福的活着。
现在已经放学了,走廊里没什么人,静悄悄的,李安歌扶着他的胳膊向外走。
“陆离,你要是不看医生,我就缠着你,跟你坐同桌,天天给你送早餐,烦死你。”
听到这话,他笑了笑,身边的人像是一只猫,用最炸毛的表情说着毫无杀伤力的话,他靠过来,凑近她的脸说:“李安歌,你记着,我不喜欢牛奶。”
李安歌一时有些愣住了,她松开手,不喜欢牛奶,怎么会呢,以前她不喝牛奶时,他说他最爱喝的就是牛奶,每天都让她陪着一起喝。他明明,明明喝了那么久,久到她把喝牛奶当作一种习惯。可陆离,你不喜欢,你明明不喜欢。
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默默的忍,总是默默的走,甚至连爱她都那么隐忍。阿离,你都不会痛吗,你就不难受吗。
那些过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他爱她,他有多爱她,可她呢,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滚出来,她以手覆面,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她,狼狈、脆弱。
所以,你看,过往就是这样,每当被提及,总是轻而易举地让人泪流满面,肝肠寸断。
陆离的步子很慢,右腿的疼痛让他举步维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后面传来很小声的呜咽,哭的人很克制。
他转身,女孩站在刚刚的位置,手遮着脸,满眼泪痕,见他转过来,女孩擦了擦脸,像是有些喘不上气,身体一抽一抽的,眼角的泪却灼伤了他的心。
好端端,怎么就哭了,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左手拉着她,向着走廊尽头走去。
“李安歌,别哭了”
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好像能牵着她把这一生都走过。
她吸了吸鼻子,大拇指蹭了蹭他的手背,对他说:“陆离,我们去医院吧,去看看你的腿”
“李安歌,你晚自习不上了?”
“不上了”
声音有些颤抖,眼神里却是坚定。
校园广播里放着一首英文歌,Nothing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女声很深情,很像她的眼。
面前的姑娘,那是他心里的姑娘,刚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一样,他听见,小兔子对他说:
“阿离,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看着那双眼睛,他忽觉原来这种喜欢、这种担忧不是克制所能忍受,就连她皱皱眉头,你都会舍不得。当你一直在黑暗里,阳光与你无关痛痒,可当你站在光里,又怎会不向光而生。
“阿离,我扶着你”
他看着钻到自己右胳膊下的小脑袋,有些失笑,他快一米八的人了,让她搀着去医院,他舍不得。
“林叔,能不能到学校来接我一下?”
“对,我可能需要去医院”
夕阳下,少年少女的身影拉的长长的,他们走的很慢,像是能这样走到地老天荒。
不一会儿,一辆车便停在学校门前,林叔从上面下来,他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安歌一时觉得手好像有些火辣辣的,却也没松开陆离的手。
陆离朝他点了点头,看着李安歌说:“林叔,这是李安歌。”
“林叔好,我是李安歌,陆离的同学”,李安歌因为扶着陆离不便打招呼,乖巧的笑了笑。
“你就是李安歌吗?”
林叔的声音里带着恍然,目光看向陆离时,陆离却朝他摇了摇头。
林叔笑了笑,原来是她,难得见少爷有个好朋友,小姑娘白白净净的,看起来也乖巧的紧,希望能跟少爷好好相处。
林叔帮她把扶着陆离上了车,知道是陆离的腿出了问题,他的脸色变得很严肃,急忙开车去了明世医院。
明世医院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骨科医院,陆离的主治医生徐医生更是明世医院最年轻、最优秀的骨科医生。
“徐医生,少爷的腿可能出了点问题”,林叔把情况大致给医生讲了讲。
“先把裤子撩起来我看看”,徐医生说话时没看陆离,倒是看着李安歌。
李安歌蹲下去,想帮陆离挽裤脚,刚伸手摸到他的裤腿,就被他拽了起来。
她疑惑的看着他,陆离摸了摸她的头,从裤兜掏出一盒糖塞给她。
“你乖,去外面吃糖好不好,我自己来”
跟所有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样,陆离自尊心极强,他不会要她在场,目睹他曾经的那些痛苦和不堪。她拿着糖点点头,去了门口。
见她出去,林叔刚想蹲下帮陆离,却被他阻止了。
“林叔,我自己来,您别看”
他弯下腰慢慢卷起裤腿,线条优美的小腿上缝着密密的针,就像是破了的娃娃被重新缝了缝,缝线的地方又红又肿,触目惊心。
“少爷,你的腿”
这不该是十七岁少年的腿,若小姐还在,她该有多伤心。林叔的眼睛红了红,后面的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他转过身,出了诊疗室。
安歌靠在墙上,闭着眼,手里的糖盒捏的紧紧的,每次想起陆离的伤,她都会觉得疼,不是感同身受,而是心疼,她想自己永远无法切身体会阿离的痛苦。
他的腿怎么会不疼,上一世她看到陆离腿的时候,已经快好了,可每当看到那些疤痕,便足以令人心惊,每一道疤都在诉说着阿离当时有多么疼。
诊疗室的门开了,她抬眼,出来的是林叔,眼睛红红的。
“林叔,他的腿怎么样”
林叔抹了抹眼睛,朝她挤了一个难看又勉强的笑。
“有些红,有些肿,医生还在给他检查。”
“安歌小姐,你说少爷他得多疼啊,他总是喜欢忍着,好像什么事忍忍就会过去,他也才十七岁,要是小姐在,唉。”
她扶着林叔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心有些疼,“林叔,都怪我。”
“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对不起”
女孩低着头,眼泪落在腿上,罢了,林叔拍拍她的手。
“不怪你,当初你救了他跟他母亲,你有危险,小离该救你的”
林叔的话让她有些不解,救他跟他母亲,难道,去年那辆出事的轿车里是阿离跟他妈妈。
震惊,感慨,庆幸,这一刻,她对不幸之幸这四个字有了深刻的认识。
她这一生,没救过几个人,只是高一那年救过一对母子,只是当时的举手之劳把阿离跟他母亲从死神手里抢回来,没想到也成了如今对自己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