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应上楼邀雨中友人一聚”。
这就是桌上的字,字旁还有寥寥数笔画成的一头毛驴,江小木一见“雨中友人”和毛驴就知道这是许错所留,至于“应上楼”他也是知道的。
“应上楼”乃是此间极富盛名的一处专供江湖人士寻欢作乐的地方,每日里不知有多少江湖侠客到应上楼里寻求慰藉。无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还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侠客,只要一到应上楼里,就会被里面数不尽的花红柳绿,道不完的温柔曼妙所迷倒。
应上楼在江湖上可谓是艳名远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若不是囊中羞涩,江小木早在一进洛阳城就会直奔应上楼去了。
也许正有一个温婉的女子在楼上某处凭栏忧伤,自己一眼望去就与她四目相对,暗生情愫,一见钟情,情定终身了。
在没进过进应上楼的时候,江小木的心中总有这样一个念头在徘徊,那是故事与戏台上都存在的情节,也是少年心中的期待。
这就是应上楼的魅力,不管有没有见识过它的人,每个人的心中都会对它有着一份自己的期待。
或许是心中的那份期待一直萦绕心头,亦或是即将见到许错的喜悦太过浓烈,返回楼下的江小木就连喝在口中的那‘二十年陈酿’都变成了不可多得的仙酿、回味无穷。
江小木在等着洛镛,他想一个自认为快死了的人也该去应上楼里纵情一番,洛镛一看就不像出入过应上楼这种地方的人,或许在应上楼里见过了生命中的美好后,洛镛就会珍惜活着的时光,就会放弃去找白剑生报仇,一个快死的人就不会死了。
也许洛镛真跟着江小木去了应上楼,事情就会变了一个模样,但世上的事总不是这样的。
在江小木将剩下的“二十年陈酿”都喝完,“洛阳八景”都用尽,明月居里的客人也都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日头升至最高、复又西沉,江小木也没等到洛镛下来。
洛镛也如那日古寺里的许错一般与江小木在短暂的相遇后又突然消失了,江小木心里突然多了一份悲伤,因为许错还能再突然出现,邀他去应上楼里一聚,而洛镛大概就只能出现在说书人口中又一个白剑生的新故事中了,只是不知新故事中的大战会是如何精彩,洛镛又是如何惨败。
这一次江小木罕见的没有期待着白剑生再次一剑败敌,因为他在故事中听过太多次白剑生的厉害,他也没见过白剑生本人,但他和洛镛就在这明月居中喝过酒,他也见识过洛镛那一身本事。
“哎——”
江小木就着最后一滴“二十年陈酿”发出一身叹息,为洛镛,为他初识的朋友,更为洛镛那没多少人知道也每多少人感兴趣的故事。
“哎——”
在随着落日余晖走过行人渐少的洛河边,在伴着残月初升穿过寂静无人的昏暗街道,在人声嘈杂、灯火辉煌中江小木见到了应上楼,他又发出了一声感叹,那是对热闹繁华的应上楼的赞叹。
与城中大多数此刻早已隐入暗中,不复繁华的地方不同,应在楼所在的街道此刻正在昭显她的魅力,一排排挂在各式楼前的红灯笼既吸引了扑火的飞蛾,也为多少浪荡的江湖人指明了方向,那些楼里传来的莺歌燕语,痛饮狂呼又为如江小木这般的年轻人增添了几分莫名的的喜悦和向往。
就如酒楼商铺总是爱开在同一条白日里繁华的街道上一样,夜里的繁华也总是聚集在一起,一条在江小木一眼能望穿但又被各种声色拉长的街道上错落着数十家寻芳客寻求的衣香鬓影、歌舞升平的勾栏青楼。
不过应上楼就算在这种地方也是能让人一眼看到,只因那儿的声乐最大,那儿的门前进着最多的人,那儿的楼最高也最广。
有钱的哥儿,有头有脸的人都爱往应上楼赶,一辆马车停在了应上楼前,那拉车的马是匹高大雄俊的马,那赶车的人是身强体壮的人,那马车是装饰得富贵尽显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的也是一个腰胯宝剑,年轻俊秀的哥儿。
身为蛟龙帮的少帮主,叶爱花有钱有势,出手阔错,人也生得俊俏,这样的人总是受青楼的青睐,无论是姑娘老鸨都爱他,叶爱花也像他的名字一样爱花,只是他爱的是这应上楼里的花,每晚都要在这里流连。
叶爱花一下马车就瞧见了应上楼前发声赞叹的江小木,江小木那打眼就能看出的穷困让叶爱花心中摇头,他见过太多在应上楼前心中憧憬却又止步不前的穷困江湖人,最后这些人都去了街上那些同样热闹却脏乱不堪的小楼里。
也只是瞧了一眼江小木,叶爱花就走进了应上楼,他与江小木不同,江小木站在楼前的时候无人理睬,看向他的是楼前迎客小厮的鄙夷目光,而叶爱花一下马车就有热情的龟公请进了楼里。
江小木也要走进楼里,只是他还没进去就被拦在了门前。
“怀里若是没有个百十两的银子,这位客人就别进了,这条街上还有着几处好去处,那儿的姑娘也不错。”
门前的小厮端着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拦下了江小木提醒道,说话间还朝着街尾几处破烂的小屋怒了努嘴。
江小木对小厮的话没有心生不满,小厮也只是好心提醒,让他不要自找不痛快,江小木也没本事不满,他的兜里仅剩了三文钱,这三文钱不能让他在城里最便宜的客栈再住上一日,更不能让他进应上楼里纵情一番。
还好,今天是许错邀他来应上楼一聚的,许错既然能替他再明月居结了“最好的酒”的酒钱,也应该能让他在应上楼里怀揣三文钱怎样进怎样出。
于是江小木对着小厮露出一口鹅卵石般的牙齿咧嘴一笑,大摇大摆地绕过了小厮走进了应上楼。
小厮见穷困模样的江小木不听劝阻进了应上楼,也不再次阻拦,只是对着江小木的背影摇头叹息了一声,又对着门前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贵人笑脸相迎。
小厮不再次阻拦江小木是因为应上楼总不缺这些没钱还要往里进的江湖人,但最后这些江湖人不是被人打得半死扔到后巷里就是换了一身衣物如他一般成了应上楼里听人使唤的龟公。
一进应上楼,江小木就置身于一处宽阔的大厅里了,大厅顶上也不是楼层地板,而是直望屋宇,大厅中间是一处楼梯,楼梯左右是一层层一圈圈环绕而上的廊道房间,江小木往上数去这应上楼里竟是有着一十二层。
此刻大厅里没有搂着姑娘放浪形骸的客人,只有一个个笑脸相逢的龟公和进来后或是与龟公招呼或是直接上楼的客人,江小木没看着先他一步进来的叶爱花,倒是看着着不少女子正站在低层的廊道上倚着栏杆往下看。
江小木没有瞧见他心中期待的女子,这一楼虽是有不少凭栏而立的美妙女子,但却没有一个人是忧伤的,也没有一个人是在对江小木眉目传情的,她们都在对着楼下其他的客人痴痴作笑,那神态动作让不少客人上了楼就带着姑娘进了屋。
江小木没有与介绍着姑娘的龟公交谈,他也直接上了楼,只是他没有停留在站着不少女子的低层,他直奔第九层而去。
他站在大厅里抬眼望去时就一眼瞧见了一个美人,那比其他屋外的女子都美的美人正站在九层楼上对着江小木笑。
于是江小木就上了九层,因为那美人正是许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