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坔话里藏刀,贾诩心中微震却依旧老神在在。
“陛下恕罪,在下本为汉臣,奈何先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人人自危,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贾诩此言太直,伏皇后面现怒色,秦坔则是不愠不火道:“先生此为何来,莫非是来给孤医治头疾不成?”
“非也,贾诩此来只为一探虚实。”贾诩目视秦坔。
秦坔轻咦道:“你倒是实在,那孤倒要问问,是虚还是实?”。
见秦坔面不改色,大异于往昔,贾诩深深地看了秦坔一眼方才说道:“头疾是虚,心疾是实。”
“何为心疾?”秦坔追问。
贾诩坦言:“当下诸侯并起,各自拥兵自重,大汉徒俱虚名,此陛下之心疾也。”
“可有良药治之?”秦坔再问。
贾诩摇头,只叹道:“大厦将覆,天命将尽,圣人亦无力也。”
“若孤横剑自刎,诸侯定以尔等逼死孤为由合而伐之,试问届时李郭二贼何以自保?你为二人出谋,又岂能脱身事外?”秦坔突然逼问贾诩。
见秦坔目光森然,贾诩心中微动,嘴上却淡然道:“刀剑加身何其痛哉,倒不如安享富贵,此为上策!”
“哼,孤乃大汉天子,岂能仰贼鼻息,苟延残喘?”秦坔大袖一甩,将桌上酒樽怒掷于贾诩脚下。
贾诩身形一缩正要说话,谁料秦坔却是突然大叫一声,只见其紧咬钢牙,瞬时额头见汗,青筋暴跳,似已痛入骨髓。
见此,贾诩目中精光一闪,暗道:看来心疾是实,头疾也是实。
贾诩一时没说话,而秦坔则是深吸几口气,从牙缝里崩出这样几句话。
“贾文和你听着,孤头疼似剑绞,若是孤就这么死了,尔等的末日也就到了。”
“你去告诉李傕,孤胸无大志,只图娇妻美妾在怀。”
“孤若无恙,他李傕想要什么孤就给他什么……”
说到这秦坔似痛得忍无可忍,突然大吼了一声:“退下!”
这一声大吼震得贾诩心头一紧,贾诩深深地看了秦坔一眼便回报李傕去了。
李傕府上,贾诩禀报道:“将军,陛下确实身患重疾,若不设法医治,怕时日无多矣。”
“妙,大妙,他死了我才省心,早死早好。”李傕大乐。
“非也,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傕不以为意,只是随口道:“何为其二?”
贾诩接口道:“当今天下,诸侯并起,备俱野心,拥兵自重,然天下人心多向汉,若陛下死在将军手里,那群雄必举匡复汉室之大旗群起而攻之,届时万事休矣!”
贾诩此言一出,李傕当下大吸了一口凉气,“这……那本将当如何处之?”
“将军莫急,当下众诸侯虽拥兵自重,却无一人敢篡汉自立,将军宜顺应时势,护天子以收天下人心。”
李傕似是听出了贾诩的弦外之音,不耐道:“你的意思是,本将还真得遍请天下名医为他治头疾不可?”
“不错,将军不但要遍请天下名医,而且还要广贴告示,使天下人尽知将军拥汉之心,此人心之所向也。”
“哼……郭汜还等着本将饮酒,此事你斟酌着办!”李傕话罢便甩袖而去。
贾诩缓缓转身,此时厅堂中早无李傕之身影,贾诩的目光沉静而幽远。
半个时辰后,长安城中广贴告示,言明广招天下名医为皇帝陛下医治头疾一事。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月便已天下皆知。
为天子去疾,自有人心向汉之医者应招而来。
然数百“神医”入朝竟无一人能治皇帝陛下之头疾者,这一消息不胫而走,恰巧落在一人耳中。
且说秦坔自犯头疾后,时重时缓,时能展颜与伏皇后欢笑,时又痛得冷汗直冒,切齿痛哼。
这一日贾诩又来报,说是又有一神医入朝欲为陛下袪头疾。
秦坔问贾诩那人姓甚名谁。
贾诩道:“那人自称沛国谯县人,姓华名佗,字元化……”
“什么,你说华佗来了,快快请进来!”贾诩话未说完,哪想躺在龙榻上的秦坔突然坐立而起。
“陛下识得华佗?”贾诩讶然。
秦坔心道要糟却是面不改色道:“自然识得,昨夜孤得一梦,正是名为华佗之人治好了孤的头疾,如那人真是华佗,那正好应了孤之所梦,孤之头疾有望矣!”
如此,贾诩不疑有他,便传华佗觐见。
少时,华佗入见,秦坔抬眼视之,只见其人年岁与贾诩相仿,为知天命之年,凸额善目,长眉飘飘,似不食人间烟火。
再往后看,华佗身后跟着一药童,其个头、身形与秦坔相仿。
“医者华佗拜见陛下。”华佗拱手便欲拜倒,秦坔却是一步下榻扶住了华佗。
“华先生乃世外高人,无需俗礼,还请快快为孤袪疾,孤都快被头疾逼疯了。”
一旁的伏皇后见此更是心酸,陛下头疾时好时坏,好时与她抵死缠绵,坏时直欲撞墙,这让伏皇后心疼至极。
偏偏那么多神医都束手无策,今见华佗出尘若仙,更有陛下梦境相应,伏皇后心中的忧郁不由冲散了大半,只盼这个华佗真个能袪除陛下的头疾。
“适才陛下才说昨夜得一梦,梦见华神医圣手一出,陛下头疾立除,今日一见,华神医果真如仙医下凡,定能妙手回春!”
伏皇后忽然开口,华佗疑惑视之,见此女仪容尊贵,却不知其身份,贾诩见了便道:“此当今皇后,伏皇后是也。”
“原是皇后当面,恕华佗失礼。”
华佗话刚说完,秦坔忽然一声闷哼,头疾再度发作。
见秦坔如此,华佗双目微不可察一亮便即隐去。
随后只见华佗屈指一弹,一根淡色黄绳便已缠在了伏皇手的手腕上,黄绳那头挂着一颗小指般的血红色石头,这一头则被华佗夹在食中二指之间。
华佗突然露的这一手让贾诩等人心中大震,特别是秦坔,这难道就是神医必备之术‘悬丝诊脉’?可有病的是他,华佗去诊伏皇后是何道理?
伏皇后也是秦坔这般想法,看着手腕上的黄绳伏皇后奇道:“华神医这是何意,本后向来安康,无需诊脉。”
看着伏皇后,秦坔,贾诩三人不解的目光,华佗微微一笑道:“烦请皇后将手搭在陛下腕脉之上,华佗这就为陛下诊脉”。
高人,绝对是高人,秦坔在心中呐喊,隔人悬丝诊脉,闻所未闻,神呼其技。
不过秦坔转念一想,这华佗为何如此卖弄,莫非华佗是个追名逐利之人,与他想像中的神医华佗完全不一样?
向来不形于色的贾诩此时破天荒的一脸震惊。
伏皇后更像是被魔力驱使,乖乖地把手搭在了秦坔的腕脉上,一时忘了说话。
见此,华佗便双目微闭,食中二指微微一震便定住。
大约过了五息,华佗忽然收回黄绳睁眼道:“陛下脉像时若黄钟大吕,源源不绝,时若乱锤击謦,首尾不能相顾,此乃邪气入脑之像。”
一听华佗此话,秦坔暗自叫苦,邪气入脑难道说的就是他的灵魂嫁接到了献帝身上?
“可有医治之法?”秦坔当先问道。
“此疾于寻常医者或可无治,然华佗确有一法可治,只恐陛下不从也。”
想起华佗欲为曹操开颅取风涎的故事,秦坔已经知道华佗想要干什么了。
一想到此,秦坔不由大慌,且不说华佗是否有开颅取风涎的本事,即便华佗有这本事,这对秦坔来说依旧极其凶险。
无他,要是献帝脑中的邪气真是他秦坔的灵魂,那华佗此举定让他魂飞魄散不可。
“华神医,这邪气到底是何物?要是取了这邪气,那孤的脑子会不会坏掉?会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秦坔忙出言求证。
好在华佗应道:“不会,邪气乃腐朽之气、残留之气,取之自然有益无害,陛下且放宽心便是。”
秦坔听了心中寻思:现在他的灵魂已经嫁接到了献帝身上,与献帝的这副龙体已经契合。秦坔料想,即便华佗再神他也没本事取走一个人的灵魂。
取之不出,哪就只有弄死献帝的这副龙体他秦坔的灵魂才会消散。可整死了献帝,华佗也是必死无疑,秦坔实在是找不出华佗要杀死献帝的理由。
须知,现在的献帝充其量连个晕君都算不上,除非华佗与献帝有私仇,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既然华佗没理由害他,那他所说的邪气应该就是献帝没死透的残留之气。
怪不得时不时头痛欲裂,原来是献帝的邪气在作怪。秦坔寻思,若是不取出献帝的“邪气”,那他秦坔就算不头痛致死也会发疯,这和死又有什么两样?
想到此,秦坔已有主意。
“那是否需置木床,再置铜环数个,然后将孤固定在木床上,之后再以利刃劈开孤的头颅方能取出邪气?”
谁也没有想到秦坔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华佗哑然,一时无话。
一旁的伏皇后则惊叫道:“什么,以利刃劈开头颅哪还有命在,陛下千万莫吓臣妾,华神医定有妥善之法。”话罢伏皇后忙对华佗道:“华神医,你千万莫听陛下胡言乱语。”
比之隔人悬丝诊脉,此时贾诩更惊。
然,更让伏皇后、贾诩震惊的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