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色颇为精明,先横扫周边一圈儿,眸子往背后一瞄,背后又窜出俩戴帽的家丁。
二人在逼仄的胡同中一前一后,堵住胡同口。
为的是,留与管家跟罗存智兄妹讲话的空间。
管家的态度,即代表了主人之态度——看门把风倒是其次,关键是让罗存智兄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可进这宅院一步。
“事儿,预备的如何啦?”管家不徐不疾地问着罗存智。
“就成了,康太爷给的体面,罗家怎会不识好歹?”罗存智点头呵腰,卑微若尘土。
面上那笑容,即使长顺这般稚童,瞧了也会想吐。
“恩,明白的感恩便好。
倘若不是半仙指点,说是我家大公子须要冲喜,你说,你罗家的姑娘能嫁到康家?”
管家鼻眼冲天,鄙夷地瞧一眼罗存智兄妹。
“罗小子,你痛快点,就说最迟何时把你家大闺女送来康家?”
罗存智呵腰笑地安慰:“管家,这事……只怕还是要二日时间。”
“呵!”罗存智一句未完,那管家再次重重一呵:“还有二日?你罗家的姑娘是公主还是娘娘,要我家大公子这样等!”
罗存智听着这管家耀武扬威的话,心头讽笑:我呸,你个死狗,如果不是我罗存智有事儿求康家,凭他秀才小爷的好功名,我稀罕跟你个哈巴狗说话!
心头虽这样想,可到底家底薄,撑不起来,罗存智只能继续拼命的阿谀奉承,
“管家爷,你消消气儿,我家姑妈,咋可能要康公子等呢。就是啊,我姑妈舍不的离家……你也清楚,女子嫁人,一生便那样一回……管家爷,你是康家最忠心的老人儿,自然是最为康家家主筹谋计划,如果我家姑妈欢喜嫁来,一点全不留恋母家,岂非要旁人说是康大少娶来了个不孝之女?”
这样讲着,却自怀抱中摸出一锭银子递与管家。
管家在手里掂量几下,咂咂嘴儿,面色稍霁,“秀才小爷能知鄙人苦心,亦是不枉鄙人再充恶人一回……三天,再给你三天时间,它日康家会发一顶喜轿,你把你小姑妈从这偏门送来便是。”
管家又瞧一眼罗存智:“鄙人自会为你在康太爷面前周旋。”
罗存智松一口气儿,突然想起啥,急急叫住将要转头进门的管家:“管家爷请留步……以前说好的那事儿?”
管家半转过身,眉眼里藏不住的轻蔑:“安心,康家讲话算话,罗家求的那些事儿,对我老爷、少爷,只是举手之劳。康家还不会在这点小事儿耍赖。”
讲着,砰一声关了门。
……
直至胡同中再无一人,唯有徐徐穿堂风。
胡同转角边,从黯处走出俩人。
无盐若有所思看向罗家兄妹离去的方位。
长顺懵懵懂懂,可是有几句他算是听明白了。
娘亲说那仨人是他大舅家的孩儿,他们又叫无盐作姑妈。
“娘亲……你不要长顺啦?”
那好看的水眸里染上点点泪痕,愈发可怜的看向无盐。
“谁说的?娘亲不嫁!”无盐双眼冰寒,冷沉的声响在清冷的胡同中传来,“顺子,你记住,那家人不是你姥爷家。”
长顺不明白,为啥前一刻无盐还指那仨人说“这是你大舅爹家的谁谁谁”,此时,却说不是他姥爷家。
他不明白,可他心头是雀跃的,其它什么都不重要,娘亲才是最要紧的!
无盐眼色冰寒,她将长顺揽在怀抱中,另一只手却撑着下颌,细细摩挲起来。
封建社会重男轻女是不假,可这罗家是三子一女,按说,这唯有的女儿应该是捧在手心才对啊?
就算不娇宠,也应该相当重视吧?就算娘亲嫌弃,那爹爹总会偏疼吧?就算父母无爱,但做哥哥的总会心疼妹妹吧?
这唯一的女儿,怎么反倒像多余的一个?
不寻常,太不寻常,让无盐不得不考虑一个可能,这是亲生的吗?
这般思索着,半日,无盐唇角勾起一缕冷笑。
多行不义必自毙,罗家,既然一点情分都没了,那你且看我无盐怎么出手吧!
……
那日以后,无盐带着长顺去了一回狮子乡镇外偏僻的“寒山寺”,寒山寺建于前朝,当时的“寒山寺”非常有些名誉,引的各地平头百姓官家全都来拜佛。
人全都说,一朝皇上一朝臣,这“寒山寺”好像也随着大流,逐渐给隐没在历史长河中。
那一日,无盐牵着长顺的小嫩手,跨进这座曾经辉煌,现而今破败荒芜的寺庙。
她们进去不过半柱香的光景便出来了。
进去时,锦囊鼓鼓,出来时,身上只余下十枚铜板儿。
……
他们当晚便回了东沟庄,隔天早上,村中人家养着的大雄鸡打鸣声此起彼伏之际,狮子河畔的土坯房前也热闹非凡。
无盐弯着唇肉,一对眼却看向自家不太的宅院门边停着的木轮车。
木轮车前站着一名精神抖擞的老头子。
老头子沟壑丛生的老脸,每一层褶子全都实实在在向世人表达着他这主人的不满跟心头不舒爽。
老头子一路上抿着唇肉,到了无盐家门边,那张老脸更为有着戾气。
一对眼非常不满地瞧着门栏口的无盐和长顺。
长顺骇怕地向着无盐背后缩了缩。
无盐安慰地拍了拍孩儿的背。
才再望向宅院中。
“诶哟,淑芬,你可出来了。快来见过父亲。”
是薛氏,她名义上的大嫂。
她为人最善欺压人,却也可以舍下边子,达到她的目的。
薛氏善于隐忍,腹中可不知有多少的坏水。
薛氏向前来,便要扯了无盐到那老头子的面前去。
无盐任凭她扯着向前走去,她放软的态度,自然令薛氏开心,起码这淑芬再没像前日那样的强硬。
比起昨日强硬的淑芬,她还是更喜欢如今这样软软的淑芬,由于好拿捏。
“你可不晓得,前天我们回至家,首件事儿吧,便是和太爷念叨,讲了你的想法跟要求。淑芬,你可不晓得,当时呀,太爷一听见那话,气的当场就说:‘别!这样不知轻重好赖的子嗣我罗家不敢要!’,听太爷话中口气儿跟意思,似是便不想认回你啦。这事儿呀,可以到今天这样,还是咱娘亲的功劳。咱娘亲一听太爷话中意思不对,当下是又求又劝,至此才要太爷低了头,今天来接你归家呢。淑芬呀,这可是咱家太爷第一回妥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