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常燕和张志和在北戴河的照片。那是去年剧团去秦皇岛为在那里渡假的中央各部委老干部们演出时拍摄的,照片上常燕挨着张志和很近,两张脸使劲地向一起并拢,虽然姿态有些不自然,但常燕脸上灿烂的笑容却明白地诉说着她内心的幸福和满足。
常燕看到这张照片,一下子冷静下来,不再像刚才那么激动,但眼神中也没有了那股理直气壮的气势。常燕举起那张照片,像是喃喃自语:“刘清远,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是个搞情报工作的高手。”
刘清远摇了摇头:“你看错我了。这不是我去特意搞的情报,是你那个好朋友张志和亲自提供给我的。要不是这张照片,要是他宁死不承认你们之间的关系,那天夜里他也不致于残废了。说句实在话,我是希望这仅仅出于我的猜测,我很希望他不要承认你们的关系,那样的话,我是多么的自豪和快乐。可那个家伙是个胆小鬼,也是个不负责任的偷情者。还没等我们怎么着他,只问他做过什么错事,那家伙第一句话就是把他和你的关系供了出来。燕儿,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你所爱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关键的时刻,首先想到的是出卖情人以保护自己,这样的人值得你去爱吗?这样一个卑劣的小人,值得你为他报仇,和你的结发丈夫反脸决裂吗?燕儿,这件事我不想声张,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儿子还小,我们的日子还要继续。我们之间是有爱情基础的,不是吗?你可以好好想想。”
常燕擦去脸上的泪水,神情已经很平静了。她扭过身去,一下下地把那张合影撕毁,撕成一条条地,再扔到床边的纸蒌里。她扭过身去撕,是怕丈夫会上前抢夺制止,但出乎她的意料,刘清远站在那儿看着她撕,竟没有一丝要阻挠的意思。
刘清远等她撕完了,这才走过来,坐在常燕身边,轻轻地拍了一下妻子的肩膀:“这样挺好,把这样一个人忘了吧,咱们重新开始,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常燕低着头说:“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能做到吗?以你那极度自尊又自私的性格,你能做到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刘清远强行压制着心中的不快,怏怏地说:“你凭什么说我自私?”
常燕惨淡地笑了笑:“清远,你自己没有感觉出来吗?自从参加工作以来,你的变化太大了,早已经不是学校时代的那个你了。那个才华横溢又带些忧郁的大男孩,再也找不回来了,现在跟我生活在一起的,是一个唯钱至尊、唯权至上的人,是个一心往上爬而不择手段的人。为了权利,你可以出卖自己的良心,把提拔照顾自己的上司和恩人毫不留情地掀翻在地。为了邀宠,你抛弃自己的尊严,牺牲自己的时间,每时每刻都围着韩得宝转。你偶尔陪我回娘家,看到你在我爸爸面前那副唯唯喏喏的样子,我发现我都不认识你了。为了权利,你把自己所有的爱好都放弃了,不再读书不再唱歌也不再跳舞,没有时间在家里陪陪我和孩子,甚至,你的眼里只有权利只有韩得宝,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你不自私吗?你自己问问自己吧。”
听到妻子的这番表白,刘清远显然很惊讶,很长时间没有再说一句话。或许,他也在心里进行对自己的审判:我真的变了吗,真是不是原来的刘清远了吗?回顾一下这些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很自私很丑恶甚至不择手段吗?
常燕接着说:“算了,再说那么多,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倒显得我们跟那些没受过教育的男女一样了。清远,我们离婚吧!”
刘清远一激灵:“你说什么?”
常燕重复道:“离婚。”
刘清远转脸看着自己的妻子,就像是看待一个外星人:“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燕儿?现在的问题是,作为丈夫,我原谅了妻子的不忠,原谅了你的出轨行为,并坐在这里平心静气地跟你谈,让我们重新开始。燕儿,你说我自私,我也进行了仔细的反思,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在这几年的奋斗过程中,我是有点太急了,有些事做的过份了。但是,像我这样出身于农民,在城里没有一点根基的人,要想站住脚想找到立足之地,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啊。我是有些自私,但这自私是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我们的将来啊。抛开这些不谈,我现在的做法总不能说是自私了吧?如果我是一个自私的丈夫,能在出了这种事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态度坐下来跟你谈将来的生活吗?如果你离婚的理由是怕我将来重提此事,重翻旧帐的话,燕儿,我在这里向你郑重承诺:这一切都过去了,就当没有发生过。我刘清远穷此一生,绝不会再提关于这件事的一个字,也不会再提张志和这个名字。”
常燕不耐烦地打断刘清远:“不要再说了。你口口声声说原谅我的不忠,原谅我的背叛,你一定觉得自己很高尚吧?你这是什么态度呢,是施舍还是屈己从人?刘清远,你是在利用这件事制造我的愧疚感,是想利用此事树立自己在这个家中的绝对地位,不是吗?我告诉你,你也不用刻意回避张志和这个名字,我到现在也把他当成师长和好朋友。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我们是搭档是同事,在一起合一张影又怎么了?你利用这张照片大做文章,又到底是何居心呢?这难道是你把一个好人打成残废的理由和借口吗?刘清远,你反对离婚的真正原因,不是舍不得我,不是心里对我还有什么爱情,而是你不想离,你怕离婚后失去我父亲这个靠山,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所在。”
刘清远扔掉烟蒂,站了起来:“好,原来我在你的心目中是这种形象。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我离婚的理由是什么?”
常燕说:“性格不合,互相猜忌,生活不到一起。”
刘清远冷笑着说:“这恐怕不是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做妻子的背叛了丈夫,被丈夫发现后恼羞成怒,这才提出离婚。”
常燕气的浑身发抖:“刘清远,你是在侮辱我的人格!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我?”
刘清远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一张合影说明不了什么,何况,它已经被你毁掉了。你如果非要坚持离婚的话,我也不强迫了,可要是法院的同志们问起离婚原因,我只能实话实说,我的妻子红杏出墙,有了奸情。”
常燕盯着刘清远:“你要为你这句话负责。”
刘清远笑了笑:“你是在威胁我。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我如果在法院这样说了,我的岳父大人就一定不会放过我,他会让我付出对他女儿诬蔑的沉重代价,甚至在滨海市再也无法立足,是吗?”
常燕哼了一声:“你很聪明。”
刘清远不慌不忙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来,再次扔到床上:“要是我的岳父大人看到这个,你猜他还会这么做吗?”
常燕低头看去,见那是一张自己剧团里的专用信笺纸,上面写着自己跟张志和相好的过程,还详细地写明了两个人在秦皇岛和天津共宿一室的情形。右下角是张志和的签名,还有一个血淋淋的手印。那手印是黑色的,信笺的抬头也是黑色的,显然不是原件。常燕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丈夫,就像一只小绵羊看着一匹恶狼,满眼的恐怖。
刘清远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不想再给你的伤口撒盐的,毕竟,我们曾经真心地相爱过。可你如果真的坚持离婚,我就只好把这张供状送到我的岳父那里去,请他老人家主持公道。”
常燕喘息着说:“刘清远,你不是人,是畜牲。这封信不是真的,是诬蔑!”
刘清远轻声说:“是真的,你心里知道是真的。上面的叙述虽然不是张志和的亲笔,但下面的签字我想你是能认得出来的。由书记员记述供词,受审人签字认可,这是符合法定程序的。你在学校里学过法律,这点常识我想应该还记得。”
常燕摇着头,泪花不断地洒在床上:“我不信。志和不会做这样的招供。即使你们对他施行了酷刑,他也不会这么做。”
刘清远哼哼着,发生类似于牙疼的声音:“他可能不会说的这么详细,但你们剧团的其他人呢?燕儿,你们太猖獗了,做的事满城皆知,这能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