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舰队的惨重损失,使美国的西海岸失去了海上屏障,保卫这一地区安全的责任完全落在了陆军的肩上。史迪威指挥的第3军,负责从克雷森特城到墨西哥边境,整个加利福尼亚州西部沿海的防务。在指挥系统上,属于第4集团军司令德威特中将领导的西部防御司令部之下的南部战区。这里离珍珠港最近,史迪威感到一种崇高的责任和巨大的压力。他立即派副官多恩少校去奥德堡要塞,通知部队取消训练进入警戒状态。随后,又打电话给军参谋长托马斯·赫恩上校,要他把休假和外出人员召回营地,并派出侦察部队,严密监视海面上的动静。
在以后的2周时间里,史迪威处在极度紧张和繁忙之中。尽管他十分肯定地相信,日军到不了加利福尼亚,但是整个美国西海岸门户洞开,使他不能不保持警觉,认真做好各种应急准备。当时的加州,集中了全国80%的航空工业,其他军火工业也占了很大份额,这是美国保存和挖掘战争潜力的重要基础。此外,还有广播电台、发电厂、造船厂、水库、堤坝、桥梁、隧道、油井、医院等等,这些重点目标都必须严加防守。史迪威抽调34个团的部队,一个个地安排好有关目标的警戒,并组建起完备的警报系统。
如此一来,南部战区本来就不多的兵力,更加不敷分配。几天以后,第4集团军调来了一些增援部队,他开始调整和加强海岸防御。史迪威从来就看不惯海军的那股傲慢劲,这时海军也神气不起来了。圣迭戈的海军基地,只有几艘执行护卫任务的驱逐舰,万般无奈之中,只好请墨西哥派来5艘驱逐舰,帮助完成加利福尼亚海湾的巡逻任务。
陆军的武器基本上是充足的,但弹药十分缺乏。如果万一发生战斗,轻武器弹药只够用几个小时,而炮弹则更少的可怜。史迪威打电话向陆军部报告,要求尽快给以补充。接电话的军官支支吾吾,没作肯定的答复,只是说:“我们将尽力而为。”史迪威对这种敷衍塞责的答复气愤至极,他对着电话吼道:“你们尽力而为,老天爷!那他妈的我该怎么办?难道让我用棒球赶走日本人吗?”几天后,弹药运来了,情况稍稍有所改善。
更让人恼火的是由于过度紧张而造成的慌乱。大战爆发以前,许多人对日益迫近的战争危险掉以轻心,不以为然;而战争一爆发,他们又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直闹得人心惶惶,一片混乱。耸人听闻的谣言不时地到处传播,一会儿是日本舰队逼近美国海岸了,一会儿是某处海域发现潜艇的潜望镜了,一会儿是日本飞机进入美国领空了……史迪威本来已经十分繁忙的工作,让这些捕风捉影的“警报”闹得更加难以应付。
12月9日,史迪威接到报告,说在旧金山至洛杉矾之间的海面上,发现一支由34艘舰船组成的“日本舰队”。事后查明,所谓“日本舰队”原来是蒙特雷市出海返回的14艘拖网渔船。
12月11日,史迪威接到第4集团军司令部的紧急电话,称“日本主力舰队距旧金山164英里。所有部队进入全面警戒”。史迪威急忙赶往埃利奥特营地的海军部队,找到沃格尔将军。海军派出一艘巡逻艇在海面上搜寻了一大圈,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12月13日,西部防御司令部发来敌情通报,说洛杉矾将遭到空袭,正在考虑发布“空袭警报”。史迪威认为盲目发布“空袭警报”造成的恐慌和损失,不会小于一次真正的空袭。“司令部的高级人员,最重要的是保持镇静。”因此,他决定不理睬所谓的“空袭警报”。
正当史迪威为部署西线防御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在12月22日接到华盛顿打来的电话。陆军部情报处的布拉顿上校在电话里说,陆军总部要史迪威立刻动身赶到华盛顿,为准备出动的美国远征军部队制定作战计划。不一会儿,刚刚晋升少将并准备出任第82师师长的布莱德雷又打来电话,向史迪威透露说,可能会让他出任这支远征军部队的司令官。
史迪威向陆军部报到后,来到陆军参谋部的作战计划处。在那里,他遇到了曾和他一起在利文沃思指挥和参谋学院学习的德怀特·艾森豪威尔。艾森豪威尔现在是作战计划处的副处长,不久前刚刚晋升为准将。他告诉史迪威,阿卡迪亚会议已根据去年美、英两国商定的原则,确定了“欧洲第一”的战略,也就是先集中力量战胜德国,对亚洲和太平洋地区的日军暂取守势。美国根据这一战略正在拟定一项“黑色作战计划”,准备派遣远征军横渡大西洋,在法属西非登陆,作战目标初步定在达喀尔。陆军总部已决定由史迪威来指挥这次进攻战役。
马歇尔挑选史迪威来担负这一任务,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这次行动是美军在战争中的第一次大规模进攻战役,必须由一名最出色的军官来指挥,以确保首战必胜。马歇尔让他的助手马克·克拉克准将对全军的将级军官作了一次全面考察。史迪威在所受教育、部队训练、作战思想、指挥艺术、军事经验和应变能力等各方面,都名列前茅。特别是他坚定、自信、刚毅、果敢的典型的美国军人性格,更使得这一重要使命非他莫属。
第二天,史迪威开始阅读各种文件,研究非洲战场情况,准备“黑色作战计划”的各项具体方案。但是,由于美、英两国在战役决心和作战目标等问题上的分歧,以及战场形势的急剧动荡,阿卡迪亚会议期间双方不断发生争论,使得各项作战计划一直变化不定。根据丘吉尔的意见,美军的作战目标由达喀尔改到了离欧洲更近的卡萨布兰卡,“黑色作战计划”也被代号为“体育家”的新计划所取代。史迪威和一些参谋人员,随着首脑们战役决心的更改,起草了一份又一份的作战方案,包括“灰色计划”、“紫色计划”、“鸟计划”、“酒计划”,但一切都没有最后决定。
史迪威为“体育家”计划整整忙碌了20天,还没有来得及松弛一下,一项新的重要任务如同不可抗拒的命运之神又落到了他的肩上。陆军部长史汀生告诉他,陆军正在物色一名最合适的人选出任中国战区参谋长,并且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命运之神正在向你招手。”
史迪威深深感到了这一任务的艰巨性和复杂性。他明白,使命的最紧迫问题,是关于缅甸的防御。当时从仰光到昆明的滇缅路运输,是向中国提供援助物资的唯一国际通道。保持这一运输通道畅通,才能支援和推动中国积极对日作战,从而减轻美国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压力。但是,缅甸战局正处于危险之中。1月20日,已占领泰国的日本第15军以第33、第55师团越过泰缅边境,攻入缅甸南部。驻缅英军兵力薄弱,斗志涣散,无力抵挡日军攻势。中英两国虽签订有“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但在协防缅甸问题上却是困难重重。
早在一个月前的中英美三国重庆会议上,蒋介石就提出要派遣中国军队入缅布防。但是,傲慢的韦威尔拒绝了蒋介石的要求。他当着蒋介石的面,用轻蔑的口气说:“要中国人来保卫缅甸,实在是大英帝国的耻辱。”蒋介石只好命令已经开始动员的中国军队“暂勿入缅”。日军进攻缅甸后,英国人慌了手脚,急忙向中国求援,但却坚持要把中国入缅部队交给英国人指挥。蒋介石虽然保卫缅甸心切,但决不愿受制于英国人。他之所以接受史迪威指挥中国入缅部队,在很大程度上是想借用美国人对付英国人。史迪威的面前不仅有严重的敌情和战争,而且面临着同盟国之间复杂而微妙的关系和勾心斗角。
1月29日,史汀生和宋子文以换文的形式,就史迪威的任务和职权达成了正式协议。同一天,美国公开宣布了史迪威的赴华使命。像是为史迪威壮行和撑腰,美国国会于2月初通过了一项前所未有的5亿美元对华巨额贷款。陆军部还准备通过海运,向中国派去400名教官和技术人员,帮助训练中国军队,教会他们使用美国的武器装备,并向他们传播美国的战术和技术。
史迪威进入了最后的准备。他以原第3军军官为主,组织了随行的参谋班子。第3军参谋长赫恩准将和步兵主任赛伯特准将,成为他的主要助手。原在步兵第15团工作过的军官怀曼上校和博特纳上校,也调到了他的身边。军事情报处的中国科科长罗伯茨上校,担任了参谋班子的情报处长。出生于四川,曾在美国驻华使馆工作过的戴维斯,被借调来担任政治军官。多恩上校继续做他的副官,另外,还调来了一位年轻的夏威夷华人迪克·扬上尉。这个由35人组成的参谋班子,成为史迪威率领赴华的全部美国军队。
两天以后,即1942年2月11日,史迪威乘坐的飞机离开华盛顿,开始了飞向中国的航程。两年半以前,他乘船横渡太平洋,从中国回到美国,那时太平洋还保持着宁静,现在即使是飞机也不敢从太平洋上空飞过了。欧洲和北非的上空也不安全,他只有绕道南美飞越南大西洋,穿过非洲再转向东方。
3.兵困缅甸
1942年3月3日,史迪威飞抵滇湎的重要枢纽地腊戍,与蒋介石进行礼节性会面之后,经昆明飞往重庆。蒋介石也随即赶回重庆。3月6日,史迪威正式拜会蒋介石。他向蒋介石申明了美国方面赋予他的来华使命和职权,并谈了他对缅甸作战的初步想法。他最关心的指挥权问题,得到了蒋介石比较明确的回答。蒋介石允诺,将由史迪威来指挥中国的入缅部队。史迪威感到:“这使我松了一口气。现在我不用每天早晨在惶恐不安中醒来,发愁到底能做些什么来证实自己的存在了。那种日子实在令人难以承受。”
同时,史迪威发现,蒋介石所关心的主要还是美国人将向中国提供哪些支持和援助。史迪威知道,这些与他所希望得到的指挥权有重要关系。他向蒋介石保证说,美国的租借物资将会不断地运到中国。即使缅甸的通道受阻,美国设在印度的转运站,也会向中国空运物资。以印度为基地的美军第10航空队,也将在他的指挥下,接受蒋介石的统辖。
蒋介石对与史迪威的第一次谈话,显然十分满意。两天以后,他正式任命史迪威为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并负责指挥中国的入缅部队。但是,就在同一天,仰光失守,日本人切断了滇缅路的出海口。而且英国人在放弃仰光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通知中国的联络官。蒋介石又一次被英国人激怒了,这大大损害了他对入缅作战的情绪。
3月9日晚上,蒋介石和宋美龄在他们的黄山别墅举行宴会,招待已就任中国战区参谋长的史迪威。黄山位于重庆以南十几公里处,蒋介石的住所建在向阳的山坡上,绿树掩映之中,显得十分幽雅。从这里可以眺望参差错落的重庆山城和在城中交汇的长江和嘉陵江。宴会之后,蒋介石夫妇把史迪威留下来,又同他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谈话。
尽管史迪威并不赞同蒋介石的作战思想,但他意识到,能让一个外国人来指挥中国军队,这对蒋介石来说已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他把蒋介石指示的要点,十分认真地一一归纳、复述了一遍,以表明他对这些问题的重视。在他离开重庆的那天,蒋介石告诉他:“今天早上,我已命令在缅的第5军和第6军归你指挥,并命令杜聿明、甘丽初两位军长和驻滇参谋团林蔚团长绝对服从你的命令。”3月11日下午,史迪威从重庆飞往腊戍。
史迪威重回腊戍之时,中英两国军队正在调整部署。中国第5军的先头部队第200师,已于3月8日南进至东吁一线组织防御,准备迎击日军,掩护军主力展开。英军弃守仰光之后,沿伊洛瓦底江北撤,转移到东吁以西的卑谬地区占领阵地。两国军队在仰光以北250多公里处,形成了一条平行的防线。
但是,两国军队的指挥和协同问题,仍然悬而未决。蒋介石为抵制英国人要求统一指挥中国军队的企图,于3月12日宣布成立中国远征军第1路司令长官部,以卫立煌上将任司令长官,杜聿明中将为副司令长官。卫立煌当时未到任,其职务由杜聿明代理。远征军长官部负责直接统辖入缅的中国军队。英国人也在采取对应的措施,他们在3月8日任命因指挥“敦刻尔克大撤退”而闻名的哈罗德·亚历山大上将为英缅军总司令,以取代在他们看来对中国人过于软弱,并且缺乏威望的哈丁·赫顿中将。
3月12日,史迪威率领随行人员从腊戍驱车赶往眉苗。眉苗位于缅北交通要冲曼德勒以东,是一处风景优美、气候宜人的避暑胜地,被称作缅甸的“夏都”。城里的街道和房屋都是按照英国式样建造的,仿佛是一座欧洲中世纪的城堡。当时,英国在缅甸的总督府和英军司令部都设在这里。史迪威也在这儿选了一座美国人的浸礼会教堂,建立了他的指挥部。
3月20日下午,史迪威在重庆举行了来华之后的第一次记者招待会。自从他一到重庆,就成了新闻记者们注意和追踪的对象,但他一直谨慎地避开他们,因为他对一切还心里没数。经过两个星期紧张和忙碌的工作,他觉得开始有了点头绪:中国入缅部队的指挥权已经交给他,同英国人也已作了接洽和交涉,关于缅甸的作战计划已经得到批准……。他向记者们说:“我对中国军队充满了信心。我要用事实向人们证明,中国军队不亚于任何同盟国的军队,而且一定能超过他们。我相信会有一天,中美两国军队将共同进入东京,那将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一天。”
3月21日,史迪威乘飞机离开重庆,经昆明赶往腊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