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这道题，讲到了生物多样性以及生物个体基因型和表现型的关系，这两点在考试中既是重点也是难点，来来来，都认真些啊！”课堂上，一位穿着深色长袖衬衫，两侧袖子挽到肘部，矮矮胖胖的中年男老师立于讲台，正总结着题目要点，却突然提高了嗓门，手里的粉笔将黑板敲得笃笃作响，“江成礼！你不抬头看黑板，盯着桌子发什么呆？又看课外书呢？交出来！”
“老师，这次您可真冤枉我了。”江成礼说着，手捧课桌上的书本站了起来，身子挺得笔直，“您看，我这就是生物课本啊。”
动作熟练，态度诚恳，语言凝炼，一看就是经常被点名批评的老差生了。
“哟，你也能专心看课本了？骗谁呢？脑子里早不知在想什么了吧！”男老师放下了课件和粉笔，双手扶着讲桌说道。
“老师您英明，我在想人呢。”
“哦——哦——！”
江成礼说完，教室里四处响起了起哄声，同学们都看猴戏般地笑着，唯有坐在前面几排的金小翠，手扶额头，抿着嘴唇，那表情似是在说，“这个笨蛋，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这么耿直！”
“哦哟！这大热天的，咋还怀起春了？”男老师显然也来了兴致，接着问道。
“老师，咱们之前不是讲过懵懂的青春期嘛，我这也是正常生理现象吧？”
“那是懵懂，不是让你乱懂！怎么，讲完遗传学你还得亲自去生个孩子不成？”
“哈哈哈！”教室里已笑作一团。
不过笑声立刻被男老师喝止了：“都闭嘴！一天天的不务正业！”
“生孩子啊……嗯……那进展有点太快了。”江成礼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戏谑般的问题里。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油嘴滑舌！你们呐，马上就高三了，能不能自己上点心，现在社会发展得这么好，这么多机遇，你们不考个好大学，对得起社会给你们提供的资源吗？能抓住这些机遇吗？不好好学习，将来想干什么？”长篇大论后，男老师端起手边的保温杯，轻呷了一口。
“老师，我要去参加雇佣军考核！”
听到江成礼突然报出了志愿，男老师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强咽下去后，又被呛地弯腰咳嗽了一阵，好不容易缓过来，才继续讥笑着说道：“你？就凭你？还想当雇佣军？那些都是超人一样的天赋，全世界也找不出千八百个人吧？就你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痴人说梦！”
“啊？真的这么难吗？”江成礼眼神抬高了些，声音也小了不少，仿佛是在对自己提问。
“行了行了，耽误大家时间！本来不想罚你了，这满嘴胡言的，去，走廊站着去！”男老师说着，已经拿起了粉笔，转过身，准备继续在黑板上书写了。
“哦，好。”江成礼缩了缩下巴，双手插在校服短裤的兜里，在众目睽睽下步履轻松地从教室前门走了出去，没有丝毫的尴尬和羞愧之意，看来被罚站也是家常便饭了。
上课期间的校园，充实着一种井然有序的安静。不过江成礼对这种风景应是早已见惯，没什么心思去欣赏，直接靠在墙上，开始闭目养神。
已经是上午最后一节课，多数的学生早已脑力耗尽，饥肠辘辘。不知又过了多久，下课铃才终于响了起来。
江成礼离开墙壁，走到对面的窗户边站着，看着窗外。楼下，已有一些饿疯的同学朝着食堂冲去。没过两秒，教室门打开了，自己班的人也蜂蛹而出，纷纷奔向楼梯口，偶尔有人看一眼江成礼，也无暇多给一个表情，便随着人潮涌走了。
对于吃饭这件事，被烦躁课业压迫的学生们总是显得特别积极。
几分钟后，金小翠背着自己的书包走了出来：“你的饭也帮你热了，小礼子，今天去哪吃？”
江成礼迎上去解下金小翠的书包，背到自己身上，问道：“水杯装了吗？”
“装好了。”
“嗯，今天没那么热，到操场附近找个阴凉地方吃吧。”
二人说着，也加入了人潮中。
觅食的队伍已没那么密集，两人并排走着，虽然步幅差不少，可步调却十分一致。整日一起行动，让两人都已不知不觉适应了彼此的节奏。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今天本来不用被罚站的。”果然，金小翠一开口就在拿刚才的事数落江成礼。
“哎呀，激动了，毕竟是大声说出梦想这种拉风的事！”
“你还是稍微婉转些吧，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走走脑子。还有，尽量低调点，看你那奇怪的头发颜色，老师都已经允许你不用染黑了，帮你省了一大笔开销，你就别总惹事了。”
“好的，小翠老师！”
“别闹了，我问你，你真要去参加雇佣军考核？”
“当然了，多帅啊，那种强大的力量！我要是考上了，就能保护你们了！”江成礼说着说着，回想起昨天目睹的那场顶级战力与异邦杀手的较量，不禁又兴奋起来。
“我们？”
“对啊，你，金阿姨，还有我妈，保护你们啊。”
“初衷倒是不错……”金小翠嘴角闪过一丝调皮的微笑，接着说道，“不过，你知道雇佣军的选拔有多难吗？”
“不知道啊……不过我觉得我挺有天赋的，应该没问题！”
“真羡慕你那笨蛋一样的自信。你看看你，文化课不会也就罢了，连体育课成绩都差点没及格，这不就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有什么天赋可言？”
“呃……我只是不会玩那些奇奇怪怪的球类，身体素质还是很好的，你看，又强壮又灵活！”此时二人已走到了操场旁的林荫道上，江成礼说着，助跑几步，猛地跳起，摸到了高处的一根树枝。
“哎呀！你小心点，要是把饭盒打翻了，看我不把你绑起来吊在树上！”
“呃，你就说怎么样吧？这速度，这力量！”
“不怎么样，特别幼稚！”
“不是吧……那你倒是说说，雇佣军考核有多难？”
“嗯……其实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要看你的身体能不能适应鱼牌。”金小翠想了想，说道，“具体我也没那么清楚，大概就是模拟一个最低幅度的鱼牌能量的环境，然后测试你身体的各项反应数据。”
“听起来很简单嘛，跟体检似的。”
“可是只有极少人的数据能够合格，这个真的是要靠天赋的。而且据说，即使是最低幅度，绝大多数人也受不了，会非常痛苦。”
“感觉像是在接触恐怖的放射性物质啊……”江成礼一手摩挲着另一只手的臂弯说道。
“是呀，所以为了避免对普通人造成太多伤害，每个人只有一次考核的机会，不过我估计，真正试过一次的人恐怕也不会再想去试第二次了。”
“只有一次机会吗……咱们马上也够年龄去考了吧？”
“嗯，咱们城邦是自愿考核制，按出生年份算起满十七岁就可以报名参加，每年的九月份，一般有三天时间开放考核。”
“马上放暑假了，这么说，再一开学我就可以去报名了！”
“你怎么不说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呢？”
“哎呀，不要制造紧张氛围！”
“哼！好吧，咱们西区中心医院就有一个考点，正好离咱们学校不远。”
“考点设在医院里？”
“方便抢救一些自不量力的家伙。”
“呃……小翠你知道得真多！”
“你多看点正经书就行了。”
“你说的这些知识点就是很冷门啊……哎，咱们在这里吃饭吧。”江成礼选中了操场和林荫道之间的一个长椅作为他们的午餐地点。
路上还是有不少人来来回回地经过，不过比起食堂或者教学楼，这里已经算是清静多了。
长椅每日都在使用，十分干净，二人便直接坐了下来。江成礼拿出饭盒，将桃红色盖子的那一盒递给金小翠，自己留下了另一盒蓝色盖子的，然后将书包放到长椅一侧，继续说道：“感觉平时很难关注到这些，也没什么关于考核的宣传。”
“就像你昨天说的，和平年代，比起当雇佣军，谁不想悠哉地生活。”金小翠接过饭盒，放到双腿上，说道，“而且，人们对雇佣军的态度其实还是有些暧昧的，说是保护城邦、维护和平的超级英雄，可那种怪物般的力量，总不免令人害怕。”
“你的梅花大人呢？”
“那不一样，颜值就是正义。”
“嘁，开饭喽！”
二人说着，打开了饭盒，然后从盒盖内侧的夹层里拿出了餐具。
江成礼拿出的是一个勺子，因为他的饭盒里是满满一份炒米饭，点缀了红红绿绿的各种蔬菜丁，还有几片像是叉烧的肉片。金小翠则配了一双小小的竹筷，饭盒里是油汪汪的拌面和一份色泽诱人的肉沫，旁边还放了几片生菜叶和几块西兰花。
“果然这才是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
“这点我赞同。”
“成绩优秀的小翠同学也会说这种话吗？”
“第一，我成绩很普通，当然跟你比算优秀；第二，就是全校第一也要吃饭。”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那么……”
二人停顿了一下，然后一起扭过头互相对视着，默契地一笑，同时说道：“要交换吗？”
这句问话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因为紧接着，二人便互换了饭盒。
“米饭太多了，吃不了，先分你点，肉我就留下了，嘿嘿。”金小翠将三分之一的米饭拨到了江成礼的饭盒里。
“啊——！又玷污我纯洁的拌面！你就不能先放到盖子上吗？”江成礼一边大喊着，将米饭又拨到了一旁的饭盒盖子上，便迫不及待地夹起面条，哧溜哧溜大口吃起来，“还是你家面馆的肉沫拌面好吃啊，嗯，百吃不厌，我告诉你，拿这生菜叶卷着肉沫吃更带劲！”
金小翠也舀了一勺米饭送入口中，说道：“这拌面都被你吃出花了，哎，你慢点吃。想吃这个容易，每天都能满足你，不过我还是喜欢你们家的炒饭。”
“那也容易，我妈就喜欢蒸米饭，然后炒饭，汤泡饭，她说这么做饭方便，也不管我吃没吃腻。”几句话的时间，江成礼饭盒中的拌面已经快要见底了。
“看你那吃相，跟饿了三天似的。”
“嗝……啊，真的得慢点吃了……”江成礼将盒盖上的炒米也倒进了饭盒里，停下筷子，靠在椅背上缓了口气，看着面前过往的行人。
二人在路边吃饭的行为并不奇怪，可总有路人时不时看向这边。
江成礼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里很清楚这个中缘由：“在这学校也呆了快两年了，还是经常被指指点点啊。”
“就你头上那颜色，不被指点才怪了呢。”
“你天天跟我混在一起，不怕被人一起给指点了？”
“你才发觉呢？要不是被你连累，我在学校早就呼朋引伴，校草男友都不知换了多少了。”
“呀呀呀，真是抱歉，耽误你拔草了。”
“唉，没办法，”金小翠将送到嘴边的勺子暂停，说道，“认识那么多年了，就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总不能扔下你不管吧。”
“过分了啊，有我这么帅气的狗吗！”
“二狗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伤感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今天学校里还是老样子。”
“不然还能怎么样？”
“那两个男生，最后还是死了吧……这样的事件，学校里提都没提一句。”
金小翠饭盒里还有大半米饭没有吃完，不过听到江成礼聊回了之前的话题，便也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说道：“法律规定嘛，所有与雇佣军相关的事件都不允许做任何形式的报道和传播，所以到现在，有关雇佣军的故事都是人们私下口传。”
“他们……应该是正义的吧？”
“这个问题就复杂了，我是回答不了，不过雇佣军制度能实行到今天，说明暂时还是合理的。”
“哦？小翠老师，小生愿闻其详。”
“你要学会自己多思考。”
“老师，您给起个头。”
“唉，真麻烦……好吧，我觉得啊，这个制度还是有优点的。”金小翠放下了勺子，嘴上虽然说麻烦，可看起来却很乐意给江成礼讲述一下自己的观点，“雇佣军力量强大，一人便可敌一城，可以说比最先进的武器还要厉害，所以每个国家只要储备一小撮雇佣军就可以了，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建设大规模的军队，能省下大量的军费用来发展其它方面。还有，这种人型兵器的储备方式更利于国家间的战力制衡，现在的战争也比以前少多了。”
“哦……”江成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呆呆地把最后一口米饭塞进了嘴里。
“而且效率也高，你看，城邦内部的一般纠纷和案件，交给经过常规训练的普通人充当的警卫队处理，重大事件才会由雇佣军接手。然后卫军守城邦，驻军守边界，这样分级分区域，简单有效。”
“听你这么一说，能当个雇佣军也不错。”
“当然了，任何规则制度都会有幕后的黑暗，这个我们市井小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只要还能适应当下的时代，便还能够存活，若是已经到了极度不合理的阶段，自然会被历史的车轮碾过。”
“这个对我来说有点难理解了，有种上历史课的感觉……我还是只关心当个雇佣军够不够帅！”
“看这样子，你是真的想去参加考核了？”
“嗯，男人都是渴望得到力量的！”
“这可不是在玩什么英雄游戏，或许跟你相像的完全不一样。”
“其实我也是经过昨天的事，感觉很多东西都并不遥远。战争也好，灾祸也好，嗯……变化……对，变化也好……我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了。”
金小翠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江成礼，说道：“这么感性又正经的话，可真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那……你就去试试吧，别当场死掉就好。”
“呸，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好了，多谢小翠老师，我也算有个目标了。不聊这个了，我要专心看美女了，哈哈！”
“哼，就知道你挑在这里吃饭的目的不纯洁，刚刚还以为你转性了呢！”
“我就看看嘛，多看美女有益身心的。”
“看吧，祝你早日眼球爆炸而亡。”
“怎么可能，最多流流鼻血。”江成礼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水杯，喝了几口，又把金小翠的水杯递了过去。
金小翠也已将炒饭消灭过半，接过水杯放在身边后，又吃了几口，才继续开口道：“喂，小礼子。”
“干什么？”
“刚才上课的时候你在想燕子同学吗？”
“是啊，激动啊，头一回搭讪成功，燕子同学对我实在是太温柔了！”
“那倒是，竟然没有像以前那些女生一样臭骂你一顿。”
“是吧是吧！”
“我承认她人不错，不过……”
金小翠话没说完，一个柔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过什么呢？”
二人应声回头，江成礼更是喊了起来：“哇，是燕子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