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山谷内西北方向,距离谷口数十里远的地方,有一片以砖石修筑的何家墓地。
这几日,何家在墓地之中新起了一个青石所筑的环状坟墓,却是真火散人的衣冠冢了。像真火散人这种散修,由于并无子孙后代,也无门派亲友,依照惯例设了无字碑。
王豹在附近已经逗留了很久。
实际上这个衣冠冢刚刚开始修建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真火散人是自己亲手所杀,王豹记忆犹新。
但更令他记忆深刻的,是随后的那场以和谈为名的猎杀之局。
何家这个少爷,别看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动起手来却显露出一股疯狂狠辣之意。
虎豹堂八十多个散修兄弟,已经尽数身死道消。此刻只剩一个在墓园门口帮自己放哨的了。
王豹知道自己早就应该离开这小青山谷了。
可是他不甘心,很不甘心。
这一离开,就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他素来讲究睚眦必报,让仇家等太久不是他的风格。
他事后也想明白了,那五个厉害之极的年轻修士,肯定是从青山宗专程赶来给何家助拳的。那种修为的高手,时间精贵得很,这么多天过去,应该早已离开。
所以这个时候,反而有机会。
这个真火散人是因那何家少爷而死,所以那小子一定会在衣冠冢落成后前来祭奠。
他决定藏在这附近,搏一下。
他要让对方得到教训,他还有一击必杀的手段。
王豹选好了藏身之处:真火衣冠冢旁边,有一个已经年久失修的坟墓,其上盖满了荒草和枯枝,他用点遮蔽气息的小手段,藏身其中,不会被注意到。
考虑到对方身旁有不少炼气士,他不敢用神识探查。所以在墓穴边缘留了些缝隙,确保能看到旁边的情形。
藏好之后的第一天,目标没有出现。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冷雨。王豹趴在阴湿的墓穴里,闻着周围充斥着的发霉气味,苦苦忍耐。
第二天晴空万里,是个祭拜的好天气。
王豹打足了精神,绷直了身体,随时准备出手,可是直到天色暗下来,也没看到目标的人影。
当晚门口放哨的兄弟跑过来诉苦,抱怨这墓园不是人呆的地方。
王豹也有些后悔。
墓园、天气,这些也都可以忍受。
最要命的是不知道对方何时露面,自己要忍到什么时候。
他以前伏击过路的散修和商旅,都是探明了情报,在猎物必经之路上等候一两个时辰,也就足够了,何曾等过两天两夜这么久?
可现在他没办法拿到何家更多情报了。
这放哨的兄弟抱怨了半天,想要提前离开,王豹没松口。
伏击何家少爷,他一个人就够了。
但对方身边还有个叫白飞扬的剑仙,那位可是个要命的主。
必须有人在门口放哨,如果白飞扬在场,他没把握出手后还能全身而退。
好在也没有让他等太久,第三天午后,何家人就出现了。
从墓穴开口的缝隙看过去,能看到何家少爷与闻虚道人走在最前面,二人身后跟了不少普通护卫与炼气士,白飞扬不在身边。
何三的神态有些郁郁,旁边的闻虚道人在开导他:“这地方草树掩映,灵气也浓郁,想来真火他会喜欢的。”
何三没说话,只是径直走到无字碑之前,默默看着碑身,长久不语。
仆人递上来两大串金银纸所做的元宝、灵石,何三将其放在石碑前,用引火物点着了,看着它们慢慢化为灰烬。
随后仆人们开始摆放一些鲜果、酒碗等物,何三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说来惭愧,我到现在也不知散人的俗家姓名,也不知他到今春,年纪几何?”
一旁的闻虚道人答道:“散人他俗家姓贾,单名一个‘旺’字,据他自承对这名字十分不满,取道号的时候刻意取了‘真火’二字。至于年纪,他在一直未能成功筑基,曾经说过还有不到三十年好活,如此算来,大概是刚过古稀之数。”
王豹有点不能理解二人这些言语,人死一了百了,在这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不过随着这二人说完话,即将转身,王豹也知道,自己最好的机会即将到来!
墓园门口的兄弟没有发出信号,白飞扬不在。
眼前的二人转身之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心中默数到三下,然后震碎了藏身的墓穴,身体激射而出!
他凌空往前踏了几大步,已经来到距离何三不过七尺之处。同时他用起秘术,右手发出青绿二色幽光,涨大了四倍有余。
这一招“青玉魔手”,原本是一位金丹期的体修所创,威力巨大。王豹受修为所限,仅能发挥此魔手的三成威力。但就凭着这三成威力,王豹曾经两次偷袭筑基中期修士得手,所以这次他也信心满满。
这魔手迎风暴涨之后,七尺距离已经被消匿于无形,王豹五指如钩,上面缠绕着青绿幽光,直取何三胸口!
一旁的闻虚道长已来不及营救,只能暴喝一声,双手用力推出,想要把这巨大的魔手推开一些。
不料双掌刚刚碰触到这青绿幽光,闻虚就感到全身一阵酸麻,一时间竟然使不出力气!
就在魔手的指甲已经触到何三衣袍之时,突然有一个红黄二色光罩,像气球一样从何三衣袍往外鼓了出来。
显然这是何家少爷身上穿着的某种宝物的防御效果。
王豹眉头大皱,手上加了力道,将那红黄光罩按回去了几分,但光罩虽然受力变形,却没有破裂的意思。
害怕时机将逝,王豹咬破舌尖,往自己的手背上吐出一口精血。
这精血喷到魔手上之后,竟然与青绿幽光相融合,在魔手表面形成了一圈圈暗红色的纹理。这次那魔手再遇到红黄光罩时,只见光罩表面开始不断冒起红烟,同时发出“滋滋”的声音。那光罩也随着红烟的冒出,开始逐渐缩小。
王豹相信只要再有十息的功夫,光罩就会消失,魔手就可以建功了。
可惜他自己没有撑到第十息。
此时周围的何家炼气士早已经反应了过来,纷纷祭出法器和符箓往他身上招呼。
王豹由于魔手抓着何三,所以没有躲闪,硬生生用身体扛住了那些炼气士祭出的符箓和法器轰炸。不过虽然他是体修,到底身体也是肉长的,接了这一轮攻击后,也有些受不了了。
随后不知道哪个不差钱的炼气士,竟然祭出了一张高阶雷暴符。
一声惊雷响过之后,王豹浑身焦黑,丹田里贮藏的真气被清空,魔手法术也失了效果,重新变回了一个沾着血迹的肉掌。
王豹知道此次机会已失,眼前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虽然十分可惜,但逃命更要紧。他什么话也没说,长吸一口气,就往草丛深处掠去。
飞掠去附近的草丛,这原本是个非常简单的动作。
只是王豹在飞身出去之时,头脑却有些恍惚,耳边似乎还听到了剑鸣之声。
紧接着他就发觉浑身一僵,仿佛四肢都被绑住一般。
他心道不妙:传说中的飞剑在命中目标之前,有将其锁住,使其动弹不得的能力!
就在他急急默念脱身法诀的同时,后背猛地一痛,紧接着一股大力推着他,重重撞在地上。
这下撞击如此凶狠,王豹感觉自己身上肋骨至少有七八根断掉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觉胸口紧紧贴着地面,无法用上力气。而且一挣扎,后背与胸口之间疼痛非常,仿佛被人拿着刀在搅动。
他瞬间醒悟过来:飞剑是从自己后背而入,穿胸而出,将自己钉在了地上!
这是白飞扬来了么?门口的兄弟没有放信号,是跑了,还是被干掉了?
王豹伸长了脖子,张口想说话,可是喉头不断涌出鲜血,让他无法发出声音。
这个在小青山谷附近逍遥了将近三十年,散修组织“虎豹堂”的头目,最终用力发出了“嗬……嗬”几声后,头一歪,就此不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