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齐信是丰齐家最后一丝血脉。
数万年前,四国分立,东陆浩沧,西陆皇甫,南陆景川,北陆络雪。
浩沧之所以能在乱世中立足,一统东陆,一是选对了时机当机立断,二是出了浩沧柳央这个杀伐果断的巾帼将军,三是有骁勇善战的丰齐家为浩沧打天下守天下镇守一方山河。
可惜丰齐家功高盖主,终究逃不过君王的猜忌,奸猾臣子的阴谋暗算,最终丰齐家在浩沧三世十八年被冠以一个莫须有之罪,惨遭灭门。
当时的丰齐家幼子因在南陆求学,幸免于难,此后丰齐家被通缉了数百年,幸而南陆景川国与浩沧国有宿怨,丰齐后人才不致被斩草除根。
丰齐家在南陆延续了数百代,因祖辈威名赫赫,丰齐后人一直不得出将入仕,只能被迫从商。可即便做商人也总是被人排挤提防,好不容易将产业做大,却总难免受到朝廷的忌惮和打压。所以百代以来他们只能做些勉强糊口的生意,不敢做大亦不敢声张,十分憋屈。
丰齐后人心中的复仇之火从未熄灭,这火代代延续,最终延续到了丰齐信的身上。
丰齐信身上肩负着的是数百代的隐忍和屈辱,数百代积攒下的人脉资源终于帮助丰齐信成功的洗清了丰齐家数万年的屈辱,让丰齐二字不再苟且不堪,受人白眼。
丰齐家历代能文能武,资质非凡,可惜备受压迫的环境让他们生存艰难,不得已之下他们只能去无界洲做些杀人越货的生意来勉强生存。无界洲没有国辖,不受管制,丰齐家的生意也也越做越大,可是无界洲的生意不好做,刀口舔血的营生总难免招来祸端。丰齐信很小的时候就亲眼见到爹娘死于仇家暗算,他从小便活在仇恨的笼罩下,习惯了刀光剑影心机暗算的日子。因此,他能走到今天,能光复丰齐之名,真的很不容易。
作为子孙,他无可挑剔,作为君王,他也完美无缺,但作为夫君,实在差强人意。
不过,那是从前了,从前丰齐信肩负着丰齐二字的荣辱,所以才会不得已利用浩沧尔代,而现在丰齐重回荣耀之巅,丰齐信多年筹谋终得报,他必然不会像从前那样欺她骗她了。
浩沧尔代如是觉得。
所以这一晚,浩沧尔代决定趁着自己尚且病着,说过的话事后方便以病重糊涂做借口拒不承认,来同丰齐信好好地聊一聊。
丰齐信端着汤药,娴熟的对着汤匙吹了吹热气,然后轻车熟路的送到了浩沧尔代的嘴边。
浩沧尔代张口喝下,一口一口,乖巧听话。
药喝完了,丰齐信放下了汤碗,坐回塌边,替浩沧尔代掖了掖被角,刚起身欲走,就被浩沧尔代拉住了手腕。
丰齐信回身坐下,语气轻柔:“怎么了?”
浩沧尔代往床榻里面挪了挪,面不改色道:“天色晚了,等你折腾回天辰殿就更晚了,不如今晚在这儿睡下?”
丰齐信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似乎并不为美色所动,他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有话想对我说?”
浩沧尔代也不掩饰,坦然的点了点头。
丰齐信伸手挥退了殿内的陪侍,自食其力的宽了衣,侧身上塌,在浩沧尔代身侧躺下。
浩沧尔代看他穿着薄衫,而今又秋意正浓,晚来风急,所以善良的将被子分给了丰齐信一半。
怕被子太小漏风,她还贴心的给丰齐信掖了掖身后的被角,而丰齐信也怕浩沧尔代被子不够盖所以也伸手替浩沧尔代掖了掖身后的被角,两个人你一来我一往默契极了。
丰齐信收回手抱住浩沧尔代,将她护在怀里,轻声道:“说吧。”
浩沧尔代枕着丰齐信的臂弯,侧脸贴着丰齐信的胸膛,慢悠悠开口道:“我想聊聊天。”
丰齐信收了收怀抱:“好,你想聊些什么?”
浩沧尔代想聊的东西有很多,思来想去也不知该从何聊起,她犹豫了半天,让丰齐信等得有些不耐烦。
丰齐信不打算让她继续磨叽下去,所以率先开口猜测道:“你想问我废后的事情?”
浩沧尔代白了丰齐信一眼,淡淡道:“不是。”
“你想问我去南陆的事情?”
“也不是。”
丰齐信叹了口气:“你直说吧,难不成你还怕惹我不开心?”
浩沧尔代自己也瞧不起自己磨磨唧唧扭扭捏捏的样子,可还是忍不住地扭捏造作了起来:“我就是想闲聊。”
“……”
“你停朝的这些天朝臣没在背后骂你?”
“自然是骂的,古来的君主有哪个没被朝臣的口水淹过?”
“弹劾我的人怕是更多了吧。”
丰齐信别过脸:“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就不必挂心了。”
“过去了?尹章不参我了?”
“起码我罢朝了这么些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
浩沧尔代背过身靠在丰齐信怀里,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道:“丰齐信,我以后都不想同你吵架了。”
“……”
“我好好做你的君后,你也好好做我的父君,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丰齐信叹口气,从背后拥住浩沧尔代,低声在她耳边道:“好。”
浩沧尔代觉得心里的花儿又开出来了似的,很是高兴:“等孩子出生了,我们也要好好地,若你嫌我烦了,去宠幸别的妃子我也尽量不生气,我真心待你,你也真心待我,好吗?”
丰齐信把气息埋进浩沧尔代的颈窝里:“好。”
“国恨家仇,尔虞我诈,我都不去想了,我只做你的君后,好吗?”
“好。”
浩沧尔代没想到丰齐信会变得这么好说话,她很开心,突然就觉得方才的扭扭捏捏和犹豫不决实在没必要。
她想通了,她知道自己是爱着丰齐信的,她也知道自己做不回浩沧公主了,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了,她就要做母后了,她想做个好母亲好妻子。所以她要赌一把,再相信丰齐信一次。
她想,浩沧国已经亡了,除了这条命她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了,丰齐信应该不会再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