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哥哥,为什么有人笑时会流泪?我看得出来他们很开心啊。”
灯火璀璨的长街中,一处不知名的楼瓦上。有一对年轻男女相拥而坐,而在他们侧后方,此刻正映着一轮明月,在极远的地方抬头仰望时,仿佛这二人正倚靠于月宫。
“兴许他们也很矛盾吧!”楼瓦上,尘心眨了眨眼,寒声说道:“那些少年并不知道,过了今日,他们便会魂归故里,只是凭着本心在笑、在闹......而他们的父母,即便知道真相,也只能含着泪陪伴。”
“说得也是,即便团聚了,也只有一夜光景。”男子臂弯下,那佩了面巾的女子同样声寒。
月白风清。此时,尘心已将骨幡中的少年尽数放出。虽然不是每一具亡魂都有亲眷等待,但事已至此,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看,在天华的引导下,那数十张由少年面孔描摹的“纱灯”,可不都是咧着嘴在笑?
兴许他们没有父母,但好在,有着同样的亡魂一起陪伴着游戏,几轮过后,他们早已忘了生前过往,倒也不至于躲在无名的墙角,暗自魂殇。
......
“阿妹,阿妹。你看,他们在做游戏!”在无数纱灯汇聚的灯海里,季南柯激动得手舞足蹈。
“小哥哥,我也想玩。可以吗?”在季南柯身后,有一道女童音,显得极不自信。
“没问题,我带你去!”季南柯只顾兴冲冲的走在前头,也不管身后女孩是否跟上。
......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少年引路在前,径直朝着“纱灯”集结的位置走去,尽管还离了些距离,但已能听清那不知名的童谣。
循着“童谣”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方露天的广角。
此时广角上,正生着一团锦簇篝火,而在篝火的四周,则跳跃着的数十盏萤火般的“纱灯”。
无由他想,这每一盏“纱灯”的背后,可都攀附着一缕少年的亡魂。即便他们魂无所依,依旧围成一圈,以那篝火为中心,欢快的歌着、舞者......
“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
少年依旧朝那篝火的方向前行。这一次,终于能听得清晰。入耳处,那是一道嘹亮的女声,再之后,无数稚嫩的童声尾随而至,在这心稀的夜里,演绎出一片欢乐“天堂”。
......
“心哥哥,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楼瓦上,静坐的师兄妹二人仍未离去,望着下方灯火汇聚的长街,尘韵如此问道。
“欢愉与悲伤总在一念之间。希望过了今夜,他们能断了执念,从过往的感伤中走出。”
死生别离,终会有时。重聚的一刻虽然短暂,但尘心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也于此刻,他顿悟到了“渡凡尘”的真谛,这世间的情千千万,又岂能仅凭“善”与“恶”二字来衡量?
“爹、娘?你们也来......”
在篝火燃放的广角上,萌阿妹已然成了“篝火盛宴”的一员。
.......
这一夜,说长也长,说短了短。如此,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的农舍里已隐隐传出鸡鸣声。
自午间开始,这一场盛大的“团员会”已足足持续了数个时辰。而位于那广角中心的篝火,却自始至终从未熄过。
兴许是跳得累了,此刻,所有纱灯下的少年们,俱已安静下来。倘若开了天眼,可以看到他们皆在细细聆听,听那篝火下的女子,讲着远方的故事。
黎明的寂夜里,时时拂起晓风,将那女子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一座美丽的天堂,那里开满了鲜花,天亮的时候,你们便会去那里,你们每天都能唱歌跳舞......”
“那个地方被叫做‘天堂’!‘天堂’里什么都有,也有你们曾经过世的亲人、朋友,他们都会在那里等着你们......”
.......
女子一直再讲,讲述着那一段不知名的故事,即便这一切,都似泡影!
其实这美丽的女子,也不过是尘韵真气幻化而出。她道法可造梦,因而,这般施为倒也难不倒她。
“哎,人间一刹那,阴阳两片天。天要亮了。”
尘心感叹时,远方的农舍里,又有雄鸡在啼鸣。他知道,倘若等到了天亮,这些化作亡魂的少年们都将烟消云散,成为过往云烟。
......
“孩子们,我将为你们燃起一盏孔明灯。等到明灯初升的时候,你们要双手合十,在心中念出你们的愿望......”
不论尘心如何,时间仍在流逝。眼看着破晓将至,那广角中的女子陡然散出一道音波,如大海中的浪潮,席卷在长街的每一处角落。
在女子话音落下的同时,篝火已悄然熄灭。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盏花轿般大小的明灯,在那灯的每一面,俱是用黑笔勾勒出一个大大的“愿”字。
“阿妹,你要走了吗?”随着明灯愈发鼓胀,有一失魂落魄的少年,忍不住呜咽道。
可在明灯的吸引下,谁又会顾得上暗自神伤的少年?
“那好吧,我也要许愿望。愿萌阿妹,在远方的天国里,能天天开心,有糖吃......”少年喃喃时,同样将双手合在了胸前,这一次,他将双目紧闭,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地认真。
.......
此时,整片长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这里。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明灯开始缓缓上升。没过树梢,攀过攀过,照亮一片模糊朦胧的夜空。而然此刻,天边罩了一片深蓝......
“阿妹,你许的什么愿望啊!”望着那盏逐渐黯淡的“纱灯”,季南柯忍不住问道。
“秘密,不能说哦。
小哥哥,我走了,你一定要乖哦,要好好听先生的话,读书写字,到了天堂我会给你写信的。”
经过一夜相处,对于季南柯的事情,萌阿妹也知晓了个大概。只听她奶声奶气地说着,言语里充斥着不舍。
“嗯,我会的。我会尽快学会识字写字,等收到你的信,我定会回给你。”不自觉间,季南柯已湿润了双眼。
“嗯!我记起来了,您是我爹,您是我娘......”这一次,萌阿妹将目光看向身后的中年男女,言语笃笃的辨认着二人。
“阿妹啊,你记起爹娘了吗?”
“记起来了,还有小南啊,我最好的伙伴!”
也不知是真想起来了,还是刻意撒了谎,对于萌阿妹所说,这注定是一团永远解不开的谜。
同样的,在洒落长街的每一个角落,有着一团团“纱灯”,再与其父母亲人做着最后的道别,此时的“纱灯”,近乎于熄灭,只怕是烧不长了。
......
“阿妹,你看。快看......”
临别之际,天空上突然又多了无数盏孔明灯,如星宿一般,朝着起先升腾的那一盏,悠悠飘去。
.......
“阿妹,阿妹,你人呢?还在吗?”
万盏明灯相去已远。某一刻,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而在少年身边,起先的那盏,亮着光的“灯”,已于无声时,黯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