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连连部的大院里,王德胜正忙碌着给新兵配发刚领的军装,衣服大了的,小了的,总得调换。
有的扣子没缝紧,他还得拿着针线给缝上两针,活像一个老妈子。
换了一身新军装的陈利正在臭美,见袁晨铭失魂落魄的走回来,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没有袁晨铭,带着猎枪参军,有多年狩猎经验的他,才是这批新人当中最闪耀的那位。
“嗯。”王德胜似乎听到了他的嘀咕,回头望了一眼,叫住了回屋的袁晨铭:“小袁,团长和你说什么了?”
袁晨铭没有言语,推门回了房间。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尤其是指导员。
妈的,现在才明白叶公好龙这个成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粗鲁,实在是太粗鲁了。李云龙在他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他都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喜欢上李云龙这样的人物。
可能是代入感太强,以为自己是这样的英雄人物,粗鲁一点没什么。
可实际上只是被这样英雄人物喷的小角色,是个丑角。
走,去哪儿啊?
还指望着八路军给他搞个良民证。现在就走……还是人在屋檐下,低一会儿头吧。
王德胜心细如发,一瞧见袁晨铭阴沉的脸色就知道两个人没谈拢。
把手头的事儿交给别的干部,他径直跟了进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苦着一张脸,跟团长没聊到一块儿去?”
“指导员,我就问你一件事,沦陷区的老百姓就不配活着吗?”袁晨铭一脸哀伤的问他,王德胜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人。
虽然相识仅仅半天的时间,但两个人聊得很开心,大有遇到了知己的意思。
这样的问题,袁晨铭除了问他,也不知道还能问谁?
沦陷区的老百姓并没有错,城头变幻大王旗,谁来了给谁交税,他们也没有权利做选择。
要怨只能怨国家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国土,让人民无从依靠。
道理是这样的,王德胜却并没有着急说,而是询问袁晨铭和李云龙到底说了什么。
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王德胜知道李云龙为什么那么说——恨铁不成钢。
如果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想要回沦陷区投奔亲戚混口饭吃,李云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甚至还会让人发几个路费。
可袁晨铭是什么人,青年,学生。
无论在哪个国度,这都应该象征着进步,朝气蓬勃。
当年,北平的青年学生为了抗议帝国主义国家,在巴黎和会上支持日本对中国的侵略行动,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最后发展成为全国人民参加的反帝反封建的爱国运动。
现在,自抗战以来,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如朝圣一般赶到延安,参加革命,参加抗日。
抗战宣言中明确表示:土地无分东西南北,年龄不分男女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
普通的老百姓他不一定有那个觉悟,需要去有人给他们讲道理,把他们发动起来。
袁晨铭一学生,别说他不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要是连这八个字都不知道,那他的书算是读狗肚子里了。
李云龙生气就在这儿,堂堂大好男儿不思报国,净想着去给鬼子当顺民,图安逸。
骂你,没打你就偷着乐吧。
深知李云龙脾性的王德胜,片刻的功夫就把李云龙的心思给摸了个清楚。
但有个事儿不得不说,那就是李云龙参杂了太多的个人感情,直接把事情搞僵了。
王德胜经常搞思想工作,十分清楚。做思想工作就像顺毛驴一样,得讲道理把他的毛捋顺了,他才容易接受你的想法。
像李云龙这种粗暴的,动辄骂人就差打人的行为,本来是心向己方的,也得被逼到敌人那里。
八路军要全是他这样的指挥官,还怎么团结群众,怎么发展壮大?
对,袁晨铭是学生也是群众,是团结的对象,不是他李云龙的敌人。
王德胜也是有脾气的,他拉起袁晨铭:“这下是团长做的不对,我带你去找团长说理去。”
袁晨铭搞明白李云龙是为什么朝他发火,就没什么别的想法。
他有点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算了吧,指导员。惹不起我还躲不起,等我要的证件弄好了,我立马就走。”
王德胜微微皱了下眉头,知道把人说服留下来的难度陡然增加了数个等级。
今天团部这一趟还非得去了。
“今天这事儿,我必须得跟团长说道说道,你一定得跟我去。”王德胜拉起袁晨铭就往外走。
袁晨铭是一脸懵,他就是在不清楚军队的体系,也明白指导员就是个连级干部,跟团长中间还隔的一个营级干部。
指导员去找团长说理,那是老鼠要去踢猫的场子啊,胆儿太肥了。
难道有什么倚仗?
到了团部他也没想明白,直到见到了指导员喋喋不休的“讲道理”,他才恍然大悟。
说,是说不死人的,可是能把人说的“烦死”。
“团长,你是不是训斥他,态度非常恶劣?”
李云龙喝的有些迷糊了,睁眼儿瞧了一眼,就稀里糊涂的应了一声。
“团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忘了主席说过的话了吗?”
“八路军就是鱼,老百姓就是水,鱼离开水是无法生存的。没有老百姓的支持,就没有咱们八路军,要团结一切群众……”
“他不是你的手下,也不是你的敌人,他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有选择自己怎样生活的权利。”
嘚吧嘚吧一大堆道理,喝得醉醺醺的李云龙头都大了。
他后悔了,谁说没政委就能随心所欲了,政工干部都是一脉相承的,嘴巴忒厉害。
就跟那西游记里的唐僧似的,絮叨起来跟念了紧箍咒一样,直叫人头痛欲裂。
有心借着酒劲儿,往那儿一躺呼噜着算了。可想到王德胜认死理的性格,今天这事儿不解决,明天他还得接着被烦。
可能到时候就不是一个人了,政委空缺,三个营的教导员可都在。
那话是怎么说的……就跟欠了债,逃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迟早要面对。
李云龙一拍大腿,从炕上坐了起来:“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的态度恶劣,我道歉。还有我哪做的不对的,我都道歉。”
他踉踉跄跄地下了炕,一双粗糙的黑手“饱含歉意”地抓住袁晨铭的手,
“老乡,对不起。之前我说的话有不中听的地方,你就当我在放屁,千万别往心里去。”
面对爽快放下身段道歉的李云龙,袁晨铭是受宠若惊,瞪圆了眼睛不知所措。
这可不是李大团长的性格。
李云龙打仗不含糊,骂人更不含糊。能把两任政委都骂走了,冠名嘴强王者绝对称职。
记得赵刚跟他刚见面的时候,被他喷个满脸桃花开。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能从他嘴里听到道歉?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李云龙醉眼朦胧的望着王德胜,他的意思就是在问:我都给老乡道歉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事儿就赶快滚蛋,老子要清静一会儿。
打李云龙哪儿出来,袁晨铭还是不敢相信嘴强王者竟然给他道歉。
这世界太奇幻了。
当然,他后来就明白了。重点是他这个群众的身份,是团结的对象。李云龙脾气再臭,也不能冲着老乡发火啊!
这是纪律的力量。
“小袁,团长给你道歉了。以后也不敢跟你摆脸子,要是谁以后还有谁欺负你,找我来。”回去的路上,王德胜信心满满的表达了要罩着他的态度。
其想法不言而喻,就是想把这位人才、知己留下。
都这样说了,应该不再因为这件事生气了吧?
袁晨铭倒是没有那么气了,他又不是皇宫里的王子公主,谁也不敢跟他摆脸子。
无权无势一普通人,别说李大团长,就是门卫保安,也能给他甩脸子。
那还不是该忍就得忍。
倒是说指导员直接带着他去讲道理,给他赢得了道歉。
这种事还真少见。
指导员这么照顾他,都硬怼了一把团长。他还真不得不承这个情。
出来混的都讲个义气,他琢磨着这两天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还了这份人情再走也不迟。
在连部大院的厢房里安顿下来,袁晨铭看着忙前忙后的指导员,真诚的道了一声:“谢谢。”
“嗨,都是同志,客气什么。”王德胜把脸盆打上水,暖壶里的水也灌满了,忙前忙后的都做完了。
“你先休息吧,赶了一天路都乏了,我就在对面的厢房,有事儿可以叫我。”
目送着指导员离开,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唉,这一天天的,咋就穿越了呢?
要说生活水平,在现代社会生活的普通人,就是这个时代许多中富之家也达不到的。
抗战时期,日子太苦了呀!
好怀念他的软床,和热乎乎暖被窝的女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