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坛跟斗酒,一盘酱牛肉,再一碟花生米,小二把酒菜送过来,永凡问,这镇上何处有僻静一些的旅店?小二道,出门右转,一里之遥便有一家。
朱敏却在一旁发呆,永凡慌问怎么了?朱敏摇头,她说:“刚才女尼所念诵的是什么,你可知道?”永凡答道不知。朱敏回说,那是心经。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心里不要有任何惦记,没有惦记,便没有什么烦恼了。而实际上,任何人,很难作到这一点。峨嵋山静如师太,已经遁入空门了,却还欠了笑大和尚一生的情感,为了这个情感,携带了诸弟子出山,便说明了问题。
永凡想一想,朱敏所说没错。
朱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那是惠觉与惠智如何刚好也在这个酒肆里?女孩子本应衿持一些,女尼更应当缄口不语,那个惠觉却还默念心经,永凡哥哥进去了,她却又躲开,这一切,都说明惠觉心里一定惦念着什么!
再看心经这句话,那是叫人不要多想,不多想了,便没有什么可以多虑的了---这是不是在暗暗提示永凡哥哥,认定了什么,就勇往直前地追求下去,不要去想东想西的。
朱敏想到这里,心里便感到十分的难受。
永凡心思没有女孩子这般细腻,他以为朱敏是累着了,便安慰朱敏道:“欧阳,我们马上去那旅店,早点歇息。”
朱敏点头。
永凡与朱敏出得酒肆,往右而行,拐入小巷,便看到了那家旅店。
旅店横匾为“蜀风苑”,两旁门联却是“客从千里而来请进,君是小店而去祝安。”看那字书,却是颜体。永凡道:“此店东家是一个文化人。”朱敏笑问:“何以见得?”永凡回道:“一般店家,不会刻意去讲究字体,楷书写上店名,既工整又美观。此店家寻求别居一格,故以颜体书写店名。”
朱敏微笑道:“既是文化人,当知颜筋柳骨这句老话,颜体勾头燕尾,让人看了有些做作,横轻竖重,又显粗犷。而柳公权的书法,字字严正,笔笔铮骨,用以书写店名,似乎更为妥当一些。”
永凡又要说什么,见天色已经暗下来,便与朱敏一道走进蜀风苑。
永凡高叫道:“店家,我们住宿!”
店小二前来,问要甚样的房?
店小二的问话,有些讲究。他见一对青年男女来住店,不便问是否开一间房,却问要甚样的房,客人此时自会说明白。这些是经验,经历的事情多了,便会总结出一些应对的法子。若是当了客人的面,问是否开一间房,那女的必定会脸红,或者由此引起误会,闹出一些事来,不好收拾。
永凡把眼来看朱敏,朱敏笑道,要两间上房。
永凡没有径直回答店小二,并不是他装了私心,想着开一间房。在旁人看来,男孩似乎随时随地都想着占女孩的便宜,只要有机会,男孩那私心便会浮上水面。其实,这样的看法是错的。
永凡与朱敏的房间相邻,永凡道了晚安,送朱敏进了房去。
永凡并不急着进屋,他听到后院似乎有马叫,心道:“这旅店住有远来的行旅?”心中存了这样一个疑问,便踱步到了旅店的后院。
后院中,拴马桩上,拴了一匹马,黄卷毛的,永凡吃了一惊:这不是蜀风镖局拉箱笼物件的那匹马吗?这马在这儿,说明蜀风镖局的镖师也在此店住宿。永凡摇头,这不合理,蜀风镖局送镖,有走这样慢的么!
永凡悄然回到房内,心内盘算,镖师们在此处,那么,朝廷那些鹰犬也会循踪而至。此事须是提早告诉欧阳,紧闭了房门,不要管店内发生什么事。
永凡出到屋外,敲朱敏的房门,房内无人回应。永凡轻轻推门,门却是开了。
永凡大是惊讶,这个欧阳,跑哪里去了?
忽见朱敏从走道转角处转出,面上带了惊异。永凡叫住朱敏,埋怨道:“你怎么独自跑出房间?连个招呼都不打,好叫人担心!”朱敏笑了,永凡这话显出几许男孩的温馨,在男孩这边,是“关心”上了的,才会这样埋怨这样说话!朱敏微笑了回道:“永凡哥哥,好道是只会批评人。你连房间都没进,就跑往一边,我给空气打招呼啊!”
永凡脸红了,朱敏这话说得极是,自己这大男子主义又犯了。永凡问:“你刚才面色惊慌,碰上什么难缠的事了么?”
朱敏悄言道:“在大堂那边,我看到了朝廷的鹰爪……”
永凡急问,都是什么样的人?
朱敏小声道:“我看到东厂提督汪直,还有锦衣卫的刘流。甚至,我们蜀王府的锦衣卫陈飞和纪纲也来了。这可不简单,陈飞和纪纲是朝廷派到蜀王府的人,平日里专门监督我父王。我父王若是有一丝一毫叛逆之心,他二人必定上奏朝廷,我父王便会与其他藩王一样,被削去封号。”
永凡听了此话,大是紧张。东厂和锦衣卫搞不定,连蜀王府的陈飞纪纲也叫到了一起,这个旅店另外驻有重量级人物吗?
永凡把朱敏拉回到房中,嘱咐道:“今晚,这个旅店定然不会平静。你关好了房门,无论外面如何吵闹,你也不要开门。”
朱敏笑问道:“永凡哥哥,听你这说话,你是要趁这一趟混水了?”
永凡回道:“镖师们明目张胆地住进这个旅店,必然有以为倚重,朝廷鹰爪一个个谈虎色变的样子,定有其忌惮。我想要探一探,究竟是何方神圣,让纪纲等人心寒。”
朱敏道:“永凡哥哥小心!”
永凡从朱敏房内走出,见朱敏关好了门,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内,伫立在窗边,留心旅店中的动静。
约摸子时,走道中有了响动,细一听,却是猫儿的叫声。
永凡把房门开了一条缝,从门缝中看出去,走道里漆黑一片---不知何时,何人把走道里的油灯给弄熄了。
永凡矮了身子,悄悄地走出房间,沿了走道墙壁,摸向大堂。走道拐角处忽地透出灯光来,灯亮处,那是旅店的大堂。
永凡偷眼瞧向大堂,却见大堂中人语喧哗,十数个镖师与东厂、锦衣卫的人等人争论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