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坐在床边,紧张的看着太医诊脉,元侃负手立在一侧,同样担心不已,太医刚抬起手来,二人就异口同声的问:“太医,娘怎么样了?”
李太医起身,道:“回王爷、公主的话,娘娘突然晕厥是一时伤心所致,何况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又有身孕,这一摔险些动了胎气,脉象有些不稳,因此不宜再动怒。臣给娘娘开几副安胎补气的方子,只要每日服用。精心调理便无大碍。”
唐绍缓缓睁开眼,对着那一双儿女道:“你们都走吧,茗衣,送他们出去,命下人好生照顾着。”
茗衣看了唐绍一眼,于心不忍,道:“是,奴婢明白。”
屋里只剩了唐绍与李太医二人,唐绍费了好大力气才半坐起来,盯了李太医许久才开口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我这身子究竟还能撑多久?”
李素闻言大惊,抬头对上唐绍探寻的目光,似乎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一样。他不敢说出实情,眼下娘娘的情况极差,又遭遇如此变故,加剧了病情的发展,若说出来更是火上浇油。
“娘娘母体孱弱,需精心调养方无大碍。”
唐绍微怒,道:“这样的话本宫听过成千上万遍了,李素,我要听实话!”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李素沉默良久,终于说话了:“娘娘体弱,一直以来咳疾不但没有治愈的迹象反而更加严重,又曾劳累奔波,长年忧思郁结于心,未曾好好调理,以致经脉不通,气血不畅,身子大不如从前。生下六皇子后这种现象更加严重,眼下娘娘又有了身孕,只怕这个孩子再生下来会彻底拖垮娘娘的身子。”
“你只说还有多长时间?”
“即便再悉心调理,恐怕也不过两年了。”
两年,倘若自己再生下这个孩子,岂不是连两年都没有了?元侃和清扬尚不能让她放心,元佑还太小,这腹中的孩子自己又能看上几眼?想到这里,唐绍不禁流下泪来,老天为何对她如此残忍,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再给她一个孩子?
“今日之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陛下,你退下吧。”
“臣告退。”
大军行至途中,忽然传来消息,徐铉被杀,皇后也被废了,这个消息让本来士气高涨的士兵们一下子军心涣散,再无心思作战了。只是迫于林呈平的严酷才不敢私自逃走。大军行至均州,正好遇上宋军的主力部队,宋军奋勇向前,拼命杀敌,林呈平的叛军不战自溃,林呈平被杀,昭宁被俘,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月,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得意的,绍儿终于不用可以不再受委屈了,自己也可以抽时间去看看她了。
唐绍怀孕已经五个多月了,天有些凉了,正午时分却还是炎热依旧,只一早一晚凉的很,大概是要入秋了。
“娘娘,朝中传来消息,宋军在均州大获全胜,斩林呈平首级,昭宁被俘。”
“烟萝呢?”
“烟萝随大军回京后被李昉李大人要了去,兴许是在代州见了一面,李大人便上了心,说来这也是烟萝的福气。”
“的确是她的福气,李昉脾气极好,想来烟萝在他府上也不会受气。对了,你打听到昭宁的具体消息了吗?”
“被陛下囚禁在朝安殿,同雪岚一起。”
唐绍冷笑道:“多好啊,一个幽禁,一个囚禁,等时机到了再除掉我们两个,他就可以安心做他的皇帝了。”
“娘娘”茗衣见她如此说,心里难受,一切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近日吃什么吐什么,胃里总是空的,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我这身子真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娘娘以前从不说这些丧气话,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陛下做的实在绝情固然让人伤心,可陛下想来也有他的苦衷吧。”
“他的权宜之计我自然明白,可他根本没有为我考虑,为孩子们考虑,他是骑虎难下,有苦难言,可这样他做什么就都理所应当吗?难道降服叛军就必须要以废后为代价吗?他如意了,可我文轩却因此遭天下辱骂,万劫不复,毁于一旦,我心中的苦又向谁去说?茗衣,我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从来没有!”
茗衣知道此时沉默不语才是最好的选择,想着近来天气转凉有些阴冷,便想着去熬碗姜汤给唐绍驱驱寒,刚一出门就碰上了光义,茗衣既担心又害怕,一下子跪倒在地,娘娘正在气头上,陛下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陛下,您现在进去恐怕不行,娘娘已经睡下了。”茗衣不敢让唐绍知道陛下来了,怕她听见,因此说话的声音格外小。
“要拦朕也不必说谎话,晌午刚过,即便是有孕时绍儿也从来没有此时午睡的习惯!”光义连看都没看茗衣一眼,直接绕过她进了书房,唐绍正弹曲,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依旧弹的入神,只是曲子异常哀伤罢了。
“你还在恨我吗?镯子呢,为何不戴了?”
唐绍愣住,音乐戛然而止,一根琴弦顿时断裂打在唐绍手上,流出血来。唐绍心中顿时涌起千万种错综复杂的感受,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头也未回:“赵光义,镯子上刻的是你的名字,为何要我戴着?我并不恨你,更没有资格恨你,我只恨我自己投错了胎,嫁错了人罢了。”
光义心里一阵寒一阵痛:“嫁错了人?绍儿,你明知我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以为我想这样做吗?你可知道叛军声势浩大全是因为打着你的旗号到处收纳南唐旧部,朝中大臣、市井流言都在逼朕,我别无选择!若不废你,这天下更不能安定!你的冤屈更无法洗清!绍儿,我对你的心意,这么多年还不够明白吗?”
唐绍早已泪流满面,痛苦不已,她心里难过,光义也不好受。她们明明都理解彼此、爱着彼此,却还是免不了互相伤害,唐绍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绍儿,那诏书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不是给你的,我只想尽快平叛,尽快让这件事过去,唯有尽快消灭徐铉一党才能永远解除你的威胁,我若真放心不下你的身份,当年又何必在大臣极力反对的情况下立你为后?更何况,你是先帝曾动过心思的女人,立你为后,只能让人骂我昏庸!”
“别说了!”唐绍心中一波又一波的剧痛不断袭来,疼得她紧紧捂着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光义明白,她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于是说道:“你现在有孕在身,不易动怒,绍儿,两个月,好吗?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你我冷静了。两个月之后我会再来看你,还有,那玉镯戴着才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