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向前行驶着,十一月的天气已是格外冷,一行马车在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显得孤独而苍凉,周遭一片寂静,只有马蹄踩到雪地上,还有车轮压过,吱吱作响。
唐绍眯着眼靠在茗衣肩上,全身不停地打冷战,嘴唇也已冻得发紫,浑身上下冰凉一片。
“公主若是受不住,奴婢去寻个暖炉来,再这样下去就要冻坏了。”茗衣立即起身,却被唐绍拉住,唐绍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公主,您身子本就偏弱,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您根本就受不了啊。”
唐绍轻声苦笑:“你要去哪寻?现在,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亡国之人,还有几天好活呢?”
是啊,公主说的对,亡国之人,是会被天下耻笑的,哪里还会有人理睬。茗衣又坐回原处,紧紧搂着唐绍:“公主再忍一忍吧,明日一早就会到了。”
唐绍叹了口气,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车外传来男子的声音:“车内可是文轩公主?”
茗衣见唐绍睡得正熟,轻轻放她躺下,掀起车帘正欲回答,谁想马车里外二人同时惊住:“赵公子?”
“茗衣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赵光义更是惊讶不已。
茗衣苦笑:“自然是公主在哪,我就在哪的。”赵光义闻言向车内望去,车里的人睡的正香,赵光义瞬间目瞪口呆,在临安的场景一幕幕闪过,她竟然就是文轩公主
“她难怪那日你们走得那样匆忙,原来如此。”
“赵公子又怎么会在这儿?”茗衣轻声问,万一吵醒了公主,可就大事不好了。
赵光义看了车内的人儿许久,才开口:“皇兄命我送个暖炉过来。”
茗衣怔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暖炉,:“陛下和晋王的美意,奴婢替公主先行谢过了。”
“等等,”赵光义见茗衣要放下帘子,伸手拦住。
“晋王还有事?”
“别告诉她。”
“晋王吩咐了,奴婢不敢多嘴,晋王放心便是。”
回到车里,茗衣心绪尚未平静。看着公主熟睡的脸庞,心下想:公主,你若得知赵公子便是晋王,会如何?
此时,赵光义已回到队伍前段护驾,经过了刚才的事,他还尚未从震惊中走出来,思绪有些飘忽不定。
“暖炉给她了?”
“回皇兄的话,给了。”赵光义心不在焉地说。
“她什么也没说吗?”
“她正睡着,是她的侍女接下的。”
“你可看清了文轩公主的长相?”
赵光义勉强笑道:“看清了,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你若累了就下去歇着吧,朕看你这半日精神也不大好,别回头再生了病,没得让朕担心。”
“皇兄多虑了,臣弟倚仗着年轻,身体好的不行。”
赵匡胤也笑了:“你自小便是这样,那会儿爹带着咱们南征北战,你也总争着要上战场,你那时还不及一匹马高呢,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要强。”
“如果爹还活着,看到今时今日大哥做了皇帝,一定会很欣慰的。咱们兄弟几个总算没有辜负了爹娘的期望。”第一次,在赵匡胤面前,赵光义叫他大哥,而不是尊称他一声皇兄。
赵匡胤笑而不答。有多久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唤自己大哥,而不是皇兄。幸好他们兄弟几个甚是和睦,偶尔还能像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一样坐在一起举杯对酌,闲话家常。
“皇兄在想什么”
“光义,以后私下里还是叫朕大哥吧,自从登上皇位到现在这么多年,就没听你们两个这么叫过朕了。”
赵光义面带喜色:“这样自是最好,等回京后,臣弟跟光美说一声便是。”
“回京后,”赵匡胤一顿:“你说,把文轩公主安置在朝安殿如何?那儿最是偏僻,平日根本没有人去,也省得不相干的人扰了她的清净。”
赵光义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不相干的人?你把她安排在那等荒凉之地究竟是何用意?可旋即,他又换上了满面的笑容:“也好,听闻那文轩公主喜静,朝安殿附近景致也算不错,大哥这样安排,想来正顺了她的意。”
赵匡胤点点头:“朕也是这样想。”
次日清晨,开封,皇宫内。
朝安殿里,茗衣正收拾着行李,见唐绍正站在门前,眼神空洞的不知道看着何方,心中有些难受,于是走到唐绍身边:“公主怎么只顾在门口站着,不怕受了凉?”
“没有事情可做,闷得很,陪我出去走走?”
茗衣见唐绍并无异样,便打趣道:“奴婢可不认得路,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丢了怎么办,难不成要飞回来?”
唐绍忍不住笑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只怕飞都飞不回来,也罢,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站会儿就好。”
唐绍摸摸左腕上的玉镯,深深吸了口气,一切都是起源于它,是它把自己带回到千年以前,看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自己知晓历史的结局,也知道每个人的命运,却也只能做个无力的旁观者。那个长得和自己一样的文轩,让自己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南唐败亡后不久,赵匡胤封后主李煜为违命侯,宫外赐府。
开宝九年初,宋军再度南下,讨伐南汉,晋王赵光义留京。
眼看着那架筝已在自己府上闲置了半年有余,赵光义的手轻轻滑过琴弦,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是时候物归原主了。只是不知道这段时日,她在宫中过得可好。
赵光义细细地把筝擦拭了一遍:“来人,备车,本王要进宫。”
“是。”门外小厮应声,下去备车了。
“赵林,进来。”
“王爷有何吩咐?”
“这架筝本王要一同带入宫,小心翼翼的抬到马车上去。”
赵林抬头,心中虽诧异却不敢开口,只得应是。他边走边想,王爷突然进宫,而且还要带上那架筝,只怕是去朝安殿吧。。这筝放在府中已有半年光景,没有王爷吩咐任何人不的触碰。从去年在临安那几日赵林便已看出几分端倪,如今看来果真不假,王爷恐怕是对文轩公主动心了。只是陛下把文轩公主放在宫中,两个月来并无动静,果然是圣心难测,王爷走的可是一步险棋。
到了朝安殿,守在门外的宫女正要通传,却被赵光义拦下:“你们都退下吧,赵林,命人把筝放到偏殿,只说晋王在偏殿等候,请公主务必一人前往。”
“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