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依你的,赵老,此事还要你多多费心啊。”其实,赵光义早看透了赵普心里的小九九,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赵光义一清二楚,卢多逊也许并无劣迹,但二人不和是从前太祖的时候就人尽皆知的,赵普如此想置卢多逊于死地也是在所难免。
“臣自当尽力而为。”
赵光义这才露出舒展的笑容,亲自扶起赵普:“假如没有赵老,朕这个皇帝就会做的万分艰难了。赵老若是无事,留下来用午膳可好?”
“多谢陛下恩典,臣府中还有事,还要赶快回去。”赵普作揖道。虽说自己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但太宗死后,自己的地位明显不如从前,赵光义对自己荣宠至极,难免有引鱼上钩之嫌。
赵光义看出了赵普的犹豫,也大致猜到了他的心思:“既如此,朕就不留你了。”
“臣告退。”
天渐渐暗了下来,望着窗外忙忙的白雪,不知怎的,唐绍想起了去年南唐覆亡时,整队车马由金陵开往开封的情景。马车辘辘,声音犹在耳畔,一样的风雪,一样的严寒,终抵不过流水岁月,光阴无情,时至今日,却已物是人非。
掌灯,磨墨,铺纸,执笔,一首《破阵子》跃然纸上: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茗衣进来奉茶,见唐绍垂首坐于案几前,纸上所写,正是去年国灭后后主在北上途中所作的《破阵子》,顿时明了了唐绍的心意,于是放下茶盏低声道:“公主若是要去,现在就动身吧,再晚天就要黑了。”
“年关未过却急急改了年号,赵光义此番举动必然有鬼。”
“从嘉,现在说那些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兄弟间的事何必咱们来操心。你曾说过,如今你只希望绍儿过得好便知足了,其他的,还是不要想了。你先去歇着吧,晚上还要守夜呢。”
李煜牵起小周后的手笑道:“说的也是,走,咱们歇着去。”
站在门外的唐绍恰好看到二人牵手转身的背影,心中感动,这才是真正的相濡以沫吧。还好有小周后陪在李煜身边,照顾他,宽慰他,最危难时也不离不弃。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六哥,嫂子。”唐绍眼中含了泪,声音也有些颤抖。
两人身形皆是僵住了,回身一看,眼里便露出了藏都藏不住的惊喜,小周后更是激动的上前紧紧握住唐绍的手:“绍儿,你怎么来了?”
唐绍开心地笑了:“我来陪哥哥嫂子守夜啊,怎么,不欢迎?”
“我和你嫂子可都是求之不得呢,”李煜也上前道:“快进去吧,别在这门口站着了,回头再受了凉,年三十的可不吉利。”
“六哥今日怎么成了个话篓子了?”
“敢情你六哥我平日里都是哑巴不成?”李煜笑骂。见茗衣还站在那里,道:“你也进来吧,今日不必拘束。”
“奴婢在这儿守着就好。”
小周后这时说话了:“你与公主名义上是主仆,可实际却亲如姐妹一般,既然国主都说了,你就进来吧,横竖就咱们四个,没那么见外。”
“是。”茗衣嘴角含笑,转身关了门,也随着进去了。
毕竟还是主仆有别,茗衣也不敢僭越了身份,仍旧是站在一旁听着三人有说有笑,唐绍和小周后谁都没再勉强。
“绍儿,封做贵妃可是你的意思?”小周后放下茶盏,淡淡的问。
唐绍的眼里多了几分愧疚和不安,迟疑地看向坐在对面的二人,过了半晌方道:“他并未和我提起过,也从未和我商量,圣旨便到了朝安殿,我只得受了。”
“可你心里也是愿意的吧。”
这话,却是从李煜口中说了出来,唐绍惊讶于此时气势咄咄逼人的李煜,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内心忐忑,差点慌了神,一时语塞,竟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三人都沉默不语,气氛陡然尴尬起来,茗衣看着这倏然转变的事态,亦是束手无策。十年来,她从未见过如今日般失态的公主,更没有见过国主盛怒一反往常,甚至在南唐刚刚亡国的那段时间里,这对兄妹所表现出来的也只是痛苦与伤心罢了。
“你是爱上他了吧,”李煜冷笑,目光中竟有了些许嘲讽和失望:“否则,以你的个性,绝不可能就这么接受他给你的封号,乖乖地搬到仪宁宫!”
唐绍愣住:“六哥,我我是爱上了他,可那已经是之前的事了。”
“混账!”唐绍话未完,李煜盛怒之下就给了唐绍一记耳光。唐绍捂着红了半边的脸,诧异、不可置信,泪水奔涌而出
“从嘉你干什么!”李煜还要再伸手,被小周后生生拦下:“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亲妹妹?”李煜指着唐绍,因余怒未消声音抖得厉害:“你问问她,她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茗衣忙扶住唐绍,却被唐绍一下子打开,此时的唐绍竟是冷静的出奇:“委曲求全、肉袒以降,你自己又比我强多少?”
李煜听了这话,当时就被堵的无话可说,许久方自嘲一笑,是啊,自己这算什么,五十步笑百步吗?她说得对,她不过是爱上了赵光义而已,比起当年自己的软弱无能来又算得了什么?
“茗衣,你先退下,让他们兄妹好好静静。”
说话的正是小周后,她自己也正要起身离开,却被李煜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女英,你别走。”
“从嘉,事已至此,又何必动怒伤了亲兄妹的感情呢?”
“我只是想不到,根本想不到。”
小周后叹了口气,绝美的诗词缓缓道出,却是当年李煜为她所作的那首《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一词念罢,两人都是吃惊的看着小周后,李煜先是震惊,复又有了几分愧色,唐绍当下明白过来。她知道这首词是李煜为小周后而作,写二人暗地里幽会的情景,而当时,小周后的姐姐大周后正病重。如今小周后把这词拿出来,刚好堵住了李煜的嘴,自然也帮了唐绍一个大忙。
唐绍放松下来,对着小周后端起一杯茶:“以茶代酒,谢谢嫂子了。”
“今儿除夕夜,不如拿出两坛好酒来助兴,咱们三个难得有机会在一起,总不能这么平平淡淡的就过去,从嘉,你说呢?”
李煜看了看两人,轻笑道:“也罢,既是除夕夜,咱们就痛痛快快的喝一回。”
劈里啪啦的爆竹声接连响起,充斥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家家都是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新年的欢庆与热闹。
黑暗与烛火交错,就这样迎来了太平兴国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