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
天渐冷,已是初冬的天气,雪下的其实并不算太大。
屋内火盆烧得正旺,唐绍挥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在屋中抚琴,一曲庐州月,流畅而富有古韵,她弹的入神,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
“可是想起了在金陵的那些年?”
听见他的声音,唐绍情不自禁的笑了:“没有,只是随手一弹,你想到哪里去了?”
赵光义依旧站在她身后:“这词曲皆出自你手?”
“嗯。”唐绍应道,总不能告诉他这是自己借用的别人的吧,万一这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怎么办?
唐绍起身,看着他,给他理了理衣领:“都这么晚了,外面又下着雪,你怎么进宫来了?难道你的皇兄三更半夜召你入宫吗?”
“还真被你猜到了,正是皇兄召我入宫。”赵光义习惯用笑来掩饰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这次也不例外,赵光义是冒着风险进宫的,只不过,除了他,所有的人都还一无所知。
“那你还不快去。”
“身子可大好了?”赵光义答非所问。
“如你所见,还是活蹦乱跳的。”唐绍冲他眨眨眼,依旧满脸幸福。
赵光义宠溺的摸摸唐绍的头:“还是最喜欢这样的你。”
唐绍忽然抱住赵光义:“我这两日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出事,你万事一定要小心”
赵光义点点头,在唐绍脸颊印下一吻:“天冷了,你素来身子弱,平时要多加几件衣服,我先去万岁殿,过两日再来看你。”
茫茫夜色中,雪地上留下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翌日清晨,唐绍正欲出门透透气,却见几个伺候的丫头正对茗衣说着什么,几个侍女神色惶恐,茗衣本来平静的脸也突然变了深色,难以置信。
“怎么了?”唐绍上前问道。
几个侍女不敢直视她凛冽的目光,低着头说:“陛下驾崩了。”
唐绍的反应出奇的平静,此时脑海中竟异常清晰的浮现出一行字来:开宝九年十月二十日癸丑夕,帝崩于万岁殿,年五十。
反倒是茗衣,见唐绍此时竟是如此镇定自若,更觉得诧异和恐慌:“公主”
“陛下驾崩,是好是坏还未知,呵。”唐绍冷笑,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茗衣命几个侍女散了,自己忙去追唐绍,见她静静地站在窗前,也不好开口问,只得站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晋王现在何处?”
茗衣终于松了口气:“晋王一早便入宫了,现下在宋皇后处。”
“皇后殿内可还有其他人?”
“奴婢听说,好像还有王继恩和程太医。”
果然,此二人皆为晋王心腹,此时一同出现在皇后宫中,看来“烛影斧声”一事是真的了。宫中尚未传来皇子德芳入宫的消息,而已任开封府尹多年的晋王赵光义显然已控制了京中局势,并于今早顺利夺位。
“退下吧。”
“是。”茗衣躬身退出了书房,公主的神态举止如常,却让她更加奇怪,自己什么时候竟不明白公主的心思了?
二十一日,晋王赵光义即位,改名炅,改年号为太平兴国元年。为避圣讳秦王赵光美请求改“光”字为“廷”,上允之。
十一月初,任其弟赵廷美为开封府尹兼中书令,晋封齐王,任德昭、德芳为节度使,并封郡王。撤去李煜原封,改封陇西郡公。太祖旧部薛居正、沈伦、卢多逊、曹彬、楚昭辅等均加官进爵,原晋王府幕僚程羽、贾琰,陈从信、张平皆在朝中担任要职。
一夜之间,天下易主。
眼看年关将近,朝安殿因地处偏僻,所以并不热闹,依旧如往常般平静。可年三十的前夜,皇帝的一道圣旨却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安静。
“封文轩公主李氏为贵妃,择日移步仪宁宫。”
宣旨的,正是他的长随,赵林。
赵林双手奉上圣旨,躬身道:“奴才在这儿给贵妃娘娘道喜了。”
接过圣旨,唐绍心中五味陈杂。两个月来,他不曾来过朝安殿,如今连商量都没商量,一纸圣旨就决定了自己今后的命运,这样的结果,唐绍始料未及,可内心还是由衷的欣喜,不管怎样,他都给了自己一个归宿,也是最好的归宿了吧。贵妃为五妃之首,那么原来晋王府的那几位侧室呢?
唐绍把圣旨交给茗衣,转而又问赵林:“原来晋王府那几位侧室可有册封?”
“回娘娘,原来府上的几位侧室分别封了贤、德、淑、宸四妃,几个侍妾也各有封号。”
“宋皇后呢?”
“因触怒龙颜,被削了皇后封号,贬为庶人,幽禁在定明宫。”
唐绍叹了口气,道:“不过是找个由头把她关起来罢了,到底是个可怜人。”
赵光义此时已到了门外,听见唐绍这话,不由得暗叹她的聪明和敏锐,南唐文轩公主,果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子呢。
“朕的贵妃,何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罪人感叹?”
赵林首先大惊,回身跪下:“奴才见过陛下。”
茗衣也福身请安,唐绍正要行礼,却被赵光义上前一步拦下:“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行此跪拜大礼,你们都退下吧。”
待众人都退出屋外,赵光义笑道:“绍儿刚才问的那么详细,可是吃醋了?”
唐绍白了他一眼:“美得你,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可是这屋子里好大一股子醋味儿呢。”赵光义有些玩味的盯着唐绍,坏坏的笑着。
唐绍一拳砸在赵光义胸前:“没正经,哪有一点皇帝的样子?”
“明天就搬去仪宁宫吧,那儿离万岁殿最近。”
“感情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唐绍走到桌子旁倒了杯茶:“站了半天不累吗?过来喝杯茶,歇歇。”
赵光义喝了口茶,叹道:“如今能在我面前这样随便、这样放松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了,就连从前我是晋王时,你也是这般无拘无束,像你这样淡泊性子的人可真是愈发少见了。”不知不觉中,赵光义没有自称朕,也许,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能放下所有,真正如平常百姓一般怡然自乐吧。
“你该自称朕的,如今不比从前了。”
“在你面前有必要吗?
唐绍眼神一黯:“礼数总是不能废的,更何况,生杀大权皆握于你手。”
赵光义面色一凛:“你究竟在气什么?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唐绍放下手中的茶壶,面有伤感之色,语气却是极冷:“不知道宋皇后因为何事触怒了陛下,逼得陛下非要把她囚禁呢?还是那晚的事,被她握住了把柄!”
一股怒火蹭的窜上心头,赵光义突然站起来掐住唐绍的脖子,微微眯起了眼,道:“放肆!别忘了,你是朕的女人,凡事见好就收,朕劝你不要在朕面前得寸进尺!!”
“赵光义,原来你的忍耐也仅限于此罢了!”唐绍万万没想到他会那么做,眼里不禁含了泪,他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难道,他根本就不信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