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柔有幸生在皇家,享受天家尊荣,若不是在男女情事和婚姻大事上的挫折,她的人生应该是美满的了。
徽柔第一次喜欢的一个男子是新科状元冯京,可是宋朝不比唐朝那样,状元在宋朝没有娶公主的风尚。
其次宋仁宗赵祯已经于之前有了心定的女婿,其母李氏章懿太后娘家侄儿,即国舅李用和之子李玮。
因为生得秀美,冯京中状元之后,出门总为些豪门贵族所扰,不是被富家彩楼里的绣球抛中,就是被一些人马当街拦下,请去贵戚府邸“小坐”。
就此事,徽柔的母亲苗淑仪也曾讨过仁宗的口气“官家也觉得冯状元不错罢?他若给个唐朝的皇帝遇见了,多半能被封为驸马呢。”
闻此言,仁宗只说“我倒也想封他做驸马,但哪有第二个女儿?纵有,论抢绿衣郎做女婿的本事,我也比不过京中臣民,尤其是朝中那些老头儿,实在抢不过他们呀。”
这状元郎品貌才识自是一流,怎奈宋仁宗无意与他做翁婿。
而徽柔对冯京的初恋之花真正凋零是在他出任外省一年回京参加朝会,朝会后,晚间仁宗大摆筵席,宴请来自各地的官员臣僚,皇后也在后壂宴请入宫朝贺的命妇们。
席间有一位较年轻面生的夫人引起了皇后的注意,经宦者提醒知道了是状元冯京迎娶不久的夫人富氏。
得知那如麒麟凤凰一般的冯京娶了温柔闲雅的富侍郎之女,徽柔在朝会上瞥见冯京的那点喜悦刹那间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失落。
她这多朵初恋的花苞还没来得及绽放它的美,便已凋谢。
不久徽柔邂逅了随父母入宫的曹评,此时曹评虽是十三四岁,舞勺之年,却也已出落地玉树临风,风姿耀目。
曹郎擅长击丸,骑射,以黑纱遮目能准确射中空中飞翔的雁鸟。此外,通晓音律,诗词也不在话下。
这样一个几乎全才的青年才俊,怕是京城未出阁的妙龄女子都会芳心暗许吧。
曹评对公主颇殷勤,使得她因不能嫁冯京而勾起的落寞惆怅渐渐飘散。
他对公主有几分真心且不说,公主是真的喜欢这曹公子,否则也不会不顾皇室的规矩和女儿家的矜持,冒着被发现被爹爹训斥的风险跟曹评约会。
再看约会被宋仁宗撞破以后两个人的表现。
仁宗撞破此事后,虽然很是愤怒,当时也并未拿曹评怎样,只是强抑着心头火让他好自为之。
曹评回家将此事说与父母,曹母颇为惊惧,直说他太不晓事,做出这样事,连累姑母和整个家族。曹父连夜上疏自劾以求保得家族平安。
皇帝接到奏疏,阅了一遍,并未准其所奏,直接将奏疏投进火炉。并派遣皇城司的人围住了曹国舅府。
至此,曹评看到了事态严重性。
徽柔这边,自从约会被撞破就被仁宗勒令禁足于仪凤阁。因担心爹爹将曹评治罪,她茶饭不思,躺在床上,不是以泪洗面,就是眼神空洞地发呆。
有内人来劝她进餐,她也只是问:“曹哥哥怎么样了?”
直到有一次仁宗前去看她,答应给她和曹评一次机会。
那一天仁宗看着跪在堂下的曹评,严肃地问他是否真的想和自己的女儿在一起。
曹评都不问跟徽柔在一起仁宗的条件是什么,当及表态,说都是自己年少无知,不知深浅,求仁宗不要为难姑姑曹皇后,不要为难曹家,并说立刻离开京城,以后再不打扰公主。
相较在一起生活多年的家人,徽柔在他眼里终究是次要的。就像他后来亲口对徽柔说的“臣喜欢公主,臣更爱自己的家人。”
徽柔理解他的难处,同情他,不会因为他为了家人在皇权面前低头就否定他,讨厌他,然而却也不再爱他。
徽柔在与怀吉的沟通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是不会爱上一个只给我一部分真心的人的。”
这跟张贵妃很像,自己会用全力去爱一个人,同时也渴望得到对方全部的爱。
很明显曹评不是最佳人选。
在第二次失恋之后,徽柔有了轻生的念想,并付诸了行动。
好在有怀吉细心守护,像影子一样时刻守着她,怕她再轻生,哄着她吃饭,软语劝慰。
有一次公主问他“你为什么要像影子一样跟着我,是爹爹让你来监视我的吗?”
怀吉回答:“臣只是怕公主再寻短见。”
徽柔只是漠然地说:“我死不死与你有什么关系?我死了爹爹又不会怪你。”
怀吉答她“若公主没了,谁还让臣帮忙抄书,叫臣哥哥,还特别赏脸肯吃臣做的烤芋头呢?……公主在臣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最可爱的女子,能一直这样陪着公主哭,看着公主笑,对臣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了。所以臣怕再看不到公主,若哪一天公主消失了,臣所有的欢乐就都被带走了。”
这些话看起来有些肉麻,然而从怀吉心中流淌出来却是那般自然熨帖,自此以后两个人之间有了微妙地变化,无形中有一条纽带将两颗心系在了一起。
渐渐地,公主年满二十,按大宋风俗到了必须出阁的年龄了,李国舅夫人多次暗示此事,况上自朝中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有目共睹。
即便公主多么不想嫁给木讷迟钝的李玮,仁宗还是未曾放弃他多方考量钦定的佳婿。
许是想在精神上安慰补偿女儿,在徽柔出将之前,仁宗不顾台谏反对,册封她为兖国公主。这在宋朝历代公主中是没有先例的。
册封典礼隆重奢华,徽柔却似木偶板神色漠然。
不久到了出将的日子,徽柔这一天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在公主宅内,与其母苗贤妃作别时痛哭了一阵。
徽柔是一个极专情的女子,心中若爱着一个人,眼中所专注的就只是那人,其他人都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初始对冯京是这样,继而对曹评是这样,经过了那段痛心的日子,与怀吉在灵魂上有了绵密地交汇,如今更是心心念念只有怀吉。
本来所读的书,接受的熏陶就让她偏爱秀美灵动的男子,更兼与李玮见面的次数非常少,了解的非常少,所以即便嫁给李玮,对方于她而言,仍然是个无所谓的陌生人。
心里记挂着一个人,却要跟一个自己认为不相干的人同吃同睡,这放在一个不重感情,只求荣华的女子身上是不难忍受的,可是徽柔偏偏想要的是一份自己心仪的至死不渝的真爱。此间痛苦可想而知。
不独是徽柔公主,在君主时代的历朝历代的公主,有几个能在享受荣华的同时,如愿嫁个如意郎君,幸福美满呢?
天家享尽尊荣,同时也冰冷至极,童年奢华无忧的公主,成人后大都成了那御临天下的君父政治博弈中的牺牲品。
“愿身不复生王家”,就像南北朝时聪慧稳重的年仅9岁的刘子鸾被其残暴乖戾的皇兄刘子业残杀时说的一句流传前年的话一样,徽柔也情愿来生再不要做公主,只甘心做一个寻常人家的采桑女子。
同时她希望来世的怀吉能够是一位身穿白襕的书生,在行马陌上时恰好捡到她无意间遗落的花钿,两个人相亲相爱,白首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