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夏天,屋外阳光刺目,正午的太阳只需几个小时就能把一切炙烤融化。马路上车辆繁忙,鸣笛声声,热浪互相席卷着,吞噬了路上行人的所有耐心。
市中心一处小屋内,窗帘紧闭,空气滞塞,只有一台白色的电风扇立在书桌不远处,摇头晃脑的吹出温闷的空气。电脑主机的风扇嗡嗡作响,键盘上快速飞舞的手敲打出有节奏的韵律,刚打开不久的可乐罐中隐约传出气泡炸裂的噼啪声,床尾五斗柜上的咖啡机咕嘟咕嘟工作着。
屋子很小,窗边就是一张单人床的床头,书桌和床之间是只容的下两个床头小柜的宽度。除了五斗柜,和一个挂了几件短袖的衣架,屋里就没有别的家具了。如此狭小简陋的屋子,看起来就和城中打工者住的群居房一般无二,甚至更加不如。
屋子虽简陋,但书桌上的电脑却价格不菲,是顶级电子公司新出品的最高配型号。电脑前坐着一位黑眼圈有半张脸那么大的姑娘,她蓬头垢面,放飞的长发束在头顶,碎发七零八落挂在耳边,眼睛微眯,眸中无神,虽然手动的飞快,但感觉她人很快就要闭眼栽倒过去。她双腿蜷在椅子上,身上一件被穿的领口都磨破了的灰色短袖,腿上一条夏威夷风格的花短裤,时而皱下眉,时而叹口气。
“啪!“姑娘手上重重使力,终于敲出了最后一个字母,身后的咖啡机此时也戛然声止,然后她静止了,对着闪烁的电脑屏幕呆呆不动,身下的椅子却向后倾去,直到她摔在床上,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喊:“啊…总算搞完啦…”
后背触到柔软的床垫,她整个人都放松起来,像个虫子一样一拱一拱蹭到床中闭上眼。熬了一晚上,她感觉自己的头发几乎要被熬掉了,现在她就想抓紧时间睡一下,放下身外的一切,什么金钱、名利,她都不要了,她只要睡一觉。
正在模糊朦胧中,一阵咖啡的苦涩香气袭来,她想起自己下午还有事情,得赶快爬起来。她动了动,本以为自己已经起来了,努力定神发现自己仍旧躺着,是真的累的动都动不了。
“快接电话啊!不接电话母夜叉就来叉你啦!!”为妈妈特制的来电铃声忽然刺耳的响起,让她一个激灵从梦中坐起,摸摸索索爬向自己的手机。什么金钱、名利,不要就不要了,唯独这个妈,她是想不要,也不敢不要。
妈妈打过来的是视频电话,她使劲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摸了摸乱成鸟窝的马尾,她慌忙撸了皮筋,又拢了两下头发才敢按下接听键。
“吴三好!你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你以为我有那么多时间跟你浪费,打给你你就立马给我接,别磨磨蹭蹭故意跟我过不去!”对面传来尖锐的女人声音,画面里是一个面容清秀却因为表情扭曲而看起来很刻薄的女人。
“嗯,你说。”吴三好对着自己的母亲,却一点儿都不热络,反而有些无形的抗拒漂浮在这空气里。
“说什么说,你不会先问好吗,你的教养都去哪里了?”在吴三好印象中,她小时候还温婉纯良的母亲,因为生活的磨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个对她说话总是刻薄的女人。不论她做什么,母亲总是能找出毛病来为难她,最开始她还会解释,日子久了,就像今日,她只能用冷漠来应对。
“这个月的生活费,我明天就打给你,这两天打工太忙忘记了。”吴三好再次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暗自庆幸母亲没有刁难她现在邋遢的样子。
“我不是跟你说这个的!你这是在哪儿?还在你城外的小破出租里呢?下午你要记得进城去相亲,你早就到答应过我的!”呵,是这个事情,三好心中沉了一沉。
“地址我再发你一次,下午三点,不能迟到。对方是许诺舅舅家的亲戚,人还不错,关键是自己家里开了一个超市,钞票还是赚的蛮多。”许诺…吴三好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又沉了沉。
“你就老老实实的去,好好表现。不然你再这样下去,嫁也嫁不出去,工作也不好找,难道你要啃老,让我养你?!“她母亲王兰真在对面越说越急躁,声音再次高了一个八度,然后气哄哄的吼道,“你快看看你那个鸟窝头,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啊!快去洗澡,把我给你买的那条小碎花裙子穿一穿,半个小时内给我发照片,不发照片我还打给你!”说罢她立刻挂了电话,还发过一条信息“现在开始计时。”
这个电话是彻底让吴三好清醒了,她坐起身,对着已经黑屏的显示器,看着屏幕中因为扎马尾而回不去,翘在头顶的乱发,简直头都要炸了。
她今年18岁,大一下半学期,大二的门还没摸到,母夜叉就已经给她安排上了相亲,听说还是个大龄男青年。她捂着脑袋欲哭无泪,哎,谁让自己作呢,作的学校要给她退学,吓得王兰真以为自己要啃老了,才拼命给她安排相亲。
她起身,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带着高温一同逃进屋内,她走几步,踢开地上的外卖盒,拿起那杯黑咖啡,又走回窗边,看着窗外精致的日式景观庭院,又看看在浅池中游动的几尾彩色小鱼,精神好了不少,心情也平复了许多。果然,钱能给她带来无限的快乐。她就这么端着咖啡,慢慢喝了五分钟,而后终于决定收拾一下,去相亲。
推开小屋的房门,她一步就从贫穷迈向了富贵。这里是一栋地处市中心的景观别墅,是吴三好两年前买下的,加上地下一层,主楼一共有四层。除了偶尔会待的那间小屋,其他地方的装潢充满了科技感和孤独感。脚下是微微生凉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厚重的不规则隔断墙上摆放着伍咚咚替她淘换来的各种奇怪摆件。绕过隔断墙,是略显空荡的客厅,落地灯、皮质回形沙发、羊毛手编地毯虽然都陈设有序,又显得过于冷清。别墅的前院是日式景观,细细爬犁的白色砂石围画出一颗孤单的矮松,湿滑的苔藓中是岩板铺就的小路,一路到养着锦鲤的小池边就能看到几个石质灯笼,和一架鲜红的木拱桥。这是她小时候沉迷的漫画中的场景,现如今就在她院子里,每次从一楼大大的落地窗边走过,她总要驻足欣赏上一会儿。
“多多罗。”吴三好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慢慢说道。
“我在。”一个稍稍带有一点机械感到可爱女声从上空响起。
“打给咚咚。”
“好的,顺便需要提醒你,你母亲给你定的限时是半个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七分钟了。”
“知道了。刚才你怎么不帮我接电话,我不是给你设置过如何应付我妈么?你学着我的声音接电话就行。”吴三好抱怨道,她觉得多多罗太不仗义。
“我还没有那么智能,要是回答的不好,你母亲下次见你,你就要倒霉了。嘟-正在为你播打伍咚咚的电话…”多多罗比谁都猴精,遇到不想解决的事情就假装自己不智能,碰到不想接的话就立刻转移话题,要不是它只是个管家系统,此时吴三好一定学着她妈妈的样子把多多罗叉出来暴揍一气。
电话正在接通时,吴三好从拐角走去厨房,打开冰箱想找些吃的。但冰箱中除了水和过期啤酒,看不到任何固体食物。
“老板,你搞完工作了?”伍咚咚的声音响起,声音中有一丝欣喜。
“你是不是忘了给王兰真打钱?”吴三好回忆了一下,她不记得这两日咚咚给她汇报过这件事。
“没有忘,钱昨天就给她打过去了,真的,我怎么敢忘。”咚咚声音抖了抖,有些委屈的说,“每个月五千块,按你说的每个月的十二号给她打钱。不能多,不然王兰真会怀疑你不是在网吧打工。还不能晚,不然她就要找你麻烦…昨天我转完账就跟你说了…”
或许真的是自己忙糊涂了,吴三好撇了撇嘴转移了话题:“都城大学要给我退学的事情搞定了吗。”
“我正要跟你说呢,只解决你的事情可能会让人对你的身份起疑,毕竟你要一直维护你的穷困潦倒、任人拿捏的穷学生人设,我就把那四个人的事情一起摆平了…”
“呵,真是便宜她们了。”吴三好冷哼一声,用力关上了冰箱门,想到那四个欺负她没够的丑恶嘴脸,顿时又没了食欲。
“好吧,下午我要去相亲,你没事不要打扰我。”
“那集团下午的战略会议…?”
“你代姜有宁开一下,你不是她的助理么。”
“那你去相亲,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穷学生只能坐公交车,我赶时间不说了。”咚咚一连串的问题让吴三好十分不耐烦,她看了下时间,得赶在母亲大人再打给她之前冲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