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千太郎在站前的面馆里小酌了几盅。他点了一份天妇罗,一壶温酒,一碗盖浇荞麦面。吃上几口,再喝一点,脑海里回忆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德江走后,千太郎把塑料盒原封不动地扔进了垃圾桶。虽然于心有愧,可他实在不想去碰它。然而,每次打开垃圾桶的盖子都能看到它,过了一会儿,千太郎终于还是把它拿了出来。哪怕尝一尝,也算对得起老人家的心意了吧。没想到,就这一口,令他皱紧了眉头。
德江送的豆沙与塑料桶里的完全不同,清香甘醇,沁人心脾。
“五十年……”千太郎一边回味着那个意外的味道,一边拿起酒杯凑近了嘴边,“那就是在我出生前就开始做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贴在墙上的菜单上。菜单是面馆老板自己写的,千太郎看到这些用毛笔写的字时,总会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
“那个阿婆,大概和我老娘差不多年纪吧?”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伏在矮脚桌上挥毫写信的背影,小小的,缩成一团。如果是平常,千太郎往往会就此打住思绪。他一直尽量不去想早已死去的母亲以及十年未曾谋面的父亲。
只是,今天晚上他做不到。他已经几次想起小时候教自己作书写字的母亲了。
“呵……”
千太郎叹了叹气,满嘴酒味。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原本立志于写作的自己结果却走到了这条道上。从高墙里出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这几年,自己一天到晚站在铜锣烧的铁板前,过着从前绝对想象不到的生活。
舌尖变得苦涩。千太郎又倒了一些酒,一口气饮下。
记忆中的母亲。
母亲一般温柔娴静,但也不会隐藏心中的不安定。她有时和父亲激烈争执,有时和亲戚发生口角,大哭大闹也都是有的。孩提时代,他特别害怕看到这般情绪激烈的母亲,希望母亲能一直平和。偏爱甜食的母亲在吃豆沙饼、蛋糕时,总是兴高采烈的,那时,世界一片祥和宁静。矮脚桌上要是一直都有那些点心,就好了。母亲还会笑眯眯地问:“好吃吧,小千?”
吉井德江的极品粗粒红豆沙,母亲如果尝了,会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呢?
说不定,会有人喜欢呢。
而且,每小时只要两百日元。
真的吗?
真的话,那就请她来帮忙吧。
千太郎琢磨了一下请德江来兼职的可能性。他招人并不是因为活儿忙,而是因为对铜锣烧说话,铜锣烧不会回答他。他希望身边有个人。
阿婆,真的只要两百日元吗?
千太郎有些醉了,用迷糊的脑子盘算着。那个金额,基本就是免费了,而且她还那么会做豆沙,兴许能提高营业额呢。这样的话,每个月也可以多还一些钱,自己就可以提前解放了。
不过……
千太郎停下了倒酒的手。
她的手指不对劲,那样弯弯曲曲的手指如果被顾客看到了,都会在意的。
那让她只管做豆沙不就行了吗?
就这样办!
让她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趁机再把她做豆沙的手艺偷过来。那么大年纪了,估计没多久就会累倒走人的。
“不用出来招呼客人。”
千太郎一不小心嘟囔出了声。在别桌与客人交谈的面馆老板回过头,一双凹进去的眼睛瞅着千太郎。千太郎缩了缩脖子,拿起酒盅说了一句:“再来一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