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秋雨更显寒凉。
独自走在返回宅院客栈的路上，孤鸿累得犹如丧家之犬。
好在手里有把伞撑着，嘴里叼着烟，遇着路人，稍微挺一挺胸膛，多少还能有个人样。
“青楼里被人追着打，走在路上，不是遇见讨债的，就是催你还钱的，
到了道观，人家连门都不肯给你开，我才打了个起手，嘴都没张，门口的小道士就开始抄家伙了。
苏三啊苏三，好歹你也有那么大一座不动产，怎就混到这般田地？”
孤鸿一边赶路一边埋怨，盘算着明日一早，就想办法将那宅子卖了。
一抬头，正好看到那间大门紧闭的酒肆。
说简陋也真够简陋，一个草棚，一圈木板，既是酒铺，又能居住。
“若是心思再简单点，就更好了。”
孤鸿说完，冲前方抬起右手，手心向下。
接着，他嘴里念念有词：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啧，怎么念起佛号来了？”
孤鸿摇了摇头，接着念：“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
手背上，酒肆老板娘好似挑逗而画下的那个圈，开始显出青光。
一只蛊虫破开孤鸿手背皮肤，从肉里爬了出来，最后首尾相连，死在了这凄冷的夜里。
面前，将酒肆围起来的一块木板突然倒下。
阴影中，隐现老板娘衣襟散乱的身躯，以及那双散发青芒的瞳孔。
“哟，火气还挺大。”孤鸿道。
见四下无人，他打了个响指，一丝苍蓝火苗在指尖亮起，总算点燃了嘴里的卷烟。
“你不是苏三。”
老板娘声音中，出现“妖颤”，
那有些类似于和声，如果道行足够，便能从妖颤中，分辨出对方的实力、年岁、性别等等，如果道行更高......
“你居然从未‘嗜人’？”孤鸿有些怀疑。
“你，”
老板娘显然是被这话彻底震慑，过了许久才憋出两个字来：
“六钱！？”
孤鸿快速呼出一口烟，
“这里也用‘本命钱’来标定道者等级？”
“你到底想怎样？”
语气虽重，可老板娘身子却已有一丝颤抖。
孤鸿将那只“合欢蛊虫”甩在地上，碾了一脚。
“还东西。”
说完，孤鸿将油纸伞收起来，然后递了过去。
老板娘犹豫良久，方才伸手将伞接了过去。
冷雨中，孤鸿裹紧衣裳，蜷缩着身子，叼着那半截卷烟，转身爬上山坡。
老板娘眼中青光消散，好似捡回一条命般，长长的呼了口气。
“怡萍，怎么了？这么晚还有人上门喝酒？”
里头传来老头的声音。
“没事，风大，把门板刮掉了，睡吧，爹。”
到了客栈门前，孤鸿开始安慰自己：
“又不是九尾，道行也非千年，一只普通青狐罢了，不打紧，再则，人家也一直本分，不曾嗜人。”
好色就好色，还装什么装？
——师父的训诫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夜色中，客栈像极了某种怪物的幽幽血口，一半露在外头，一半埋入黄土。
跨过门槛之前，孤鸿又是一阵犹豫。
某种令他感到不寒而栗的东西，在客栈与后方宅院中若隐若现。苏元贞能在这里挺过三年，其实有些叫孤鸿感到惊讶。
本来，身为道家门徒，遇到邪秽，不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先不说这当中，孤鸿力不能及的部分，就算要大义凌然的站出来，需要准备的东西也有很多。
而眼下，孤鸿两手空空，连饭都吃不上，还如何让他学师父一样，将那句“自古正邪不两立”，说得中气十足？
但，若是上苍把他往这幢阴宅里撵，孤鸿又能如何？
道家自然更相信命数，望了眼头顶黑幕，孤鸿眼睛一闭，便跨进了门槛。
如果此时，前头忽然跳出来一只恶灵，或是一群青面獠牙的僵尸，估计孤鸿一张脸都能笑烂。
然而，这幢房子的问题，远远超过了鬼怪的范畴，是一种孤鸿从未接触过的感觉。
“逢大难而处变不惊”，
这是奇门灭绝前，八位上师对孤鸿的一致评价。可是，“肚子饿无力伏魔”，却是孤鸿眼下的真实写照。
有没有难？孤鸿无法预料，但要是再找不到吃的，孤鸿就真的要惊了。
这时，客栈大堂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快，孤鸿便在一盏灯笼照耀下，坐在大堂门槛上，幸福的吃起了酱鸭。
“嗯嘛，这酱鸭地道，外酥里嫩，嗯嘛，肥而不腻，酱好，烤的火候也讲究，嗯嘛嗯嘛。”
孤鸿一边吃一边评论，其实，像他眼下这般狼吞虎咽，估计也分不出酱鸭和狗屎的差别。
陆雨蹲在一旁，望着他的苏三哥，笑得有些傻气。
两只酱鸭下肚，孤鸿犹如重生。
见陆雨还捧着脸，冲自己傻笑，孤鸿也露出两排大白牙，然后又点上一支卷烟。
“陆雨，跟你做邻居，真是上辈子修了福，这两只酱鸭，可救了我的老命呢。”
陆雨把手从脸上放下，
“苏三哥，你以前也经常照顾我，这不算什么，不过，你现在说话，真的跟以前不同，人也格外精神。”
“大难不死嘛，是会有些变化”
孤鸿又突然想起来什么，
“对了，这附近有桃树吗？”
“前面就有个桃林。”陆雨一指。
孤鸿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陆雨，能不能帮我去弄根桃树枝过来，哎，我吃得太饱，有些走不动，嘿嘿。”
“苏三哥，大晚上，你要桃树枝做什么？”陆雨不解。
“你拿过来我再告诉你。”孤鸿说道。
陆雨真是又好说话，腿脚又麻利，很快便拿回来一根两指宽的桃树枝。
此时，孤鸿手中，多了一把从厨房拿过来的菜刀。
当陆雨看着菜刀发愣时，孤鸿已经把刀递了过去。
“再麻烦你帮我把这根桃树枝削尖。”
孤鸿此刻的语气中，有多了一丝不容辩解的意味。
不过对陆雨而言，这也并不费力，几下功夫，他便将削尖的桃树枝，递给了孤鸿。
孤鸿瞧了几眼，觉得挺满意，接着又道：
“陆雨，你站过来，到我前面。”
陆雨一边往前挪，一边疑惑道：
“苏三哥，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孤鸿双手握着那根桃树枝，笑容可掬道：
“呵呵，当然是要捅死你这妖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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