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又是一个阴蒙蒙的雨天,因为临近冬季,细雨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雪片。
城南泥泞小路上,孤鸿和吕玄撑着一大一小两把油纸伞,走向雨雾之中的偌大豪宅。
郭先生与他两个徒弟早已在徐府门前等候多时。
见孤鸿领着一个小道士穿过眼前雨雾,三人立刻跑来相迎。
进了徐府大门后,郭先生说道:
“苏三郎,少君也在里面。”
“是吗?”孤鸿甩了甩伞上的雨水,“他来干什么?”
郭先生摇摇头:
“少君一来就下了冰窖,让我们把里头所有棺材都打开,然后一个人在那儿对着尸体,不知在察看什么。”
孤鸿没再多问,
“郭先生,劳烦你们陪我在里头走一走,并将当年徐府那些死者的位置,都指给我看。”
“哪有什么劳烦,倒是辛苦三郎冒雨而来。”
客气了一番后,郭先生又问:
“我从府衙画师那里,找来了当年现场的画像,需要看看吗?”
“有画像?那当然更好了。”孤鸿说着,拿火折子点起了卷烟。
郭先生看向那个双眼细长,面相颇为斯文的徒弟,
“齐水,你去把那本画像拿过来。”
“好。”
齐水走后,郭先生和另一个徒弟便领着孤鸿往里走。
“对了,这位小道长......”郭先生回过头来。
吕玄正坐在门槛上,乐呵呵的吃着白纱给他做的糖人,那糖人的形状和孤鸿如出一辙。
“不用管他。”说完,孤鸿不怀好意的一笑。
三人到了停满棺材的大厅,齐山便取来画本。
府衙画师对临摹实景极为在行,整个画本,都是六年前那件灭门案的现场影画。
郭先生对当年的事情一直记忆犹新,四个人一边走,他一边给孤鸿描述当晚的情况。
对照画本后,孤鸿没有发现明显的疏漏。
六年过去,徐府所有房间,都保持着原有的样子。除了家中银钱被当成脏污充公,宅子里没有缺少任何一件东西。
“苏三郎,你可不知道,自从这里死了人之后,六年过去,宅子里居然连一只老鼠都没来过。”
郭先生另一个徒弟就显得粗狂许多,他叫齐山,名字和齐水一样,也都是郭先生给起的。
“你看那房梁和墙壁,别说蜘蛛网,就是一根蛛丝也找不到。”
齐山说完,齐水又补充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屋子里都特别干净?”
郭先生一愣,“齐水,打扫义庄不是你在做吗?有什么奇怪的?”
齐水脸上出现一丝惭愧,声音也变得更加畏缩:
“我,我哪有那个胆子,都是拿着掃走抹布装装样子而已,可奇怪的是,就算我什么都没干,这些屋子照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郭先生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苏三郎,你看看吧,要是这宅子没古怪,真就没法解释了。”
孤鸿随手推开一间屋门,同时说道:
“郭先生不要急,虽然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只要找出原因,也不难解决。”
郭先生已被折磨了六年,对此自然也有想法,便说道:
“那你觉得,问题到底是出在六年前的凶案上?还是因为此后徐家人冤魂不散?”
孤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眼前这间屋子,神情有些疑惑。
“哦,这一间是当年徐员外的书房,对了,和京城官员的书信,就是在这儿找到的。”
让孤鸿感到奇怪的,并非是书房,而是挂在墙壁上,那数量众多的彩画。
东、西、北三面墙壁上,一共挂着十二幅彩画,乍看之下,非常喜庆,因为所画的,都是仙翁与孩童。
仙翁长寿,稚童新生,这类画卷通常都有祈求天寿绵长之意。
这十二幅仙翁童叟图的画工极为精湛,下笔传神,图中人物活灵活现,用色也是一等一的讲究。
可孤鸿来回看了几遍,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三郎,这些画有问题?”郭先生小心翼翼的问道。
孤鸿还是没回答,反问道:
“这些仙翁童叟图是何人所画?”
“哦,这些都是徐员外自己画的,我听人说,就是因为他的画让某个一品大员颇为欣赏,这才得了个京官儿。”
孤鸿低声呢喃:
“奇怪,到底是哪儿让我觉得这么不舒服?”
他看向门口,心道:
“当时,有个仆人死在门前,也是被冻死,举止像是要到书房里取什么东西,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一只脚在书房内,一只脚还留在门外......难道是因为死的这个仆人有问题?”
想着,孤鸿觉得是时候去冰窖,看看那放了六年的尸体了。
......舔的时候,
吕玄刻意避开糖人的脑袋,先是舔断了它的手脚,然后再去吃糖人的肚子,
等糖人最后只剩下那颗跟孤鸿一模一样的脑袋时,吕玄狞笑道:
“让你昨晚上抢我碗里的叉烧!”
说完便张开血盆大口,准备一口咬下,以泄心头之愤。
这时,一个妇人的身影出现在雨中,从吕玄面前向着宅子另一边的院墙走去,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
等妇人的背影走入拐角后,吕玄这才听到一声婴儿的哭泣。
吕玄拿着自己的油纸伞立刻追上去,
“你要伞吗?”
当他问话时,妇人已经走到那面长长的院墙尽头,背对吕玄,停下了脚步。
于是,好心的吕玄便跑到妇人身后,把伞递上去,
“这雨多冷啊,你不该抱着孩子出门的。”
妇人没回头,只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多谢,再麻烦你帮我抱着孩子。”
“帮你抱孩子?”吕玄一愣。
“是啊,这样我才好撑伞呢。”
说着,妇人便转身,将怀中襁褓放到吕玄眼前。
吕玄刚要伸手,一看襁褓中的东西,顿时吓得手脚发软。
“呜哇哇......”
婴儿哭声中,那襁褓里却只有一具腐烂的尸体。
吕玄僵硬的抬起头来,只见那妇人半张脸都烂了,上头爬满了蛆虫,并冲他露出一笑。
小道士两眼一翻,便晕倒在地上。
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嘴里哼着低缓的曲子,缓缓往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