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若凝见好就收,准备起身离开,席蓉却按着她的肩膀,“那簪子是江都郡主心爱之物,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我替她说一句,你既然戴过圆了心愿,就还给她吧,省的她挂念。”
卓若凝吸了口气,看向周围墙壁上一个个佛龛,那里面都供奉着或大或小的菩萨。下面灯架上摆放着长明灯,灯火闪烁,将菩萨的面容映得或明或暗。
“席姑娘,你敢不敢跟我在菩萨面前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席蓉一愣,抬眼看看四周,神色微变。
女孩们都看好戏似的等着卓若凝出丑,她若是把簪子还回去,就等于承认讨要的事实;若是不还,那更是不知廉耻。
可席蓉怎么不说话?
“说就说,怕什么?”有人忍不住出声。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席蓉剐她一眼,那女孩赶紧闭上嘴。
“公道自在人心,我不过是替郡主传句话,你爱还不还。”她抽回手道。
卓若凝却反手抓住她的手:“你们陷害我,却口口声声说公道,菩萨也是会降罪的。”她看一眼她手上的红宝石珠串,“席姑娘回去后,要是感觉身子有什么不舒服,记得从此简衣素食,做个清心寡欲之人,以赎罪过。”
“你咒我?”席蓉大怒,甩开她的手。
旁边的粉衣女孩冷眼瞧着,一直没出声,任由她们羞辱了卓若凝好一阵,她才放下手里的杯子。
她淡漠的眼里满是高高在上的尊贵感,“讲经该结束了吧,别错过浴佛仪式。”
席蓉愤愤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睨着卓若凝:“南京可不是浦江,由不得你撒野,今天让你吃点苦头。”
她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纷纷起身,结伴离开。
卓若凝心中警铃大作,站起来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粉衣女孩却叫住她:“你留下。”
门外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凶神恶煞的堵在门口,柳忆玉想进来,被她们拦了。
“虞姑娘,我是报了父亲的名字作保,才把她带出来的,求求您别伤她,不然我没法交差啊!”她急得快哭了。
那虞姑娘却连个眼色都懒得给她,缓缓起身,与卓若凝面对面站着。她比卓若凝高半个头,站起来更显得盛气凌人。
柳忆玉见这架势,急得跺了一下脚,提起裙子转身跑了。
卓若凝提防着虞姑娘,见这女孩长相挺美,只是眼神像淬了毒,从她穿着打扮和周身气度来看,出身应该不差,这更令她觉得奇怪:“你也想嫁给耿侃?他有这么大魅力吗?”
难道真是自己的审美有问题,看不到耿侃这个绝世大宝贝的好?
虞姑娘下巴微扬,“我来见你的目的,与她们不同。”
见卓若凝不解,她又补充一句,“我叫虞雪云,我父亲是廉国公,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虞毅中是我叔父。”
虞毅中、廉国公……卓若凝后退一步,警觉的盯着她:“你要干什么?”
她冰冷的目光幻化为一柄仇恨的利剑,自上而下刺过来:“因你的缘故,我叔父和我的堂兄妹,现在都被关在大狱里,你能想象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小姐,在冰冷的狱中如何惶惶不可终日么?”
卓若凝含糊回答:“等案子审完了,皇上自然会还给她们公道。”
“你以为她们还有活路?”
卓若凝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并快速整理思路,“虞姑娘,对于你叔父一家的遭遇,我很遗憾。但关于这件案子,我不过是一个描述事实的证人,你不应该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这话令虞雪云大怒,指着她道:“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多嘴,皇上怎么会抓我叔父?”
“你叔父被抓是因为他犯错了,后续造成的惨剧也是因为他的过失,我不过是说出真相,没有针对谁,也没有诬告你叔父,你怪我是没有道理的。”
虞雪云气得咬牙切齿:“好,你死不承认,那我也没必要跟你多说什么了。”
她冲门口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立刻扑过来。
卓若凝吓得大叫:“喂喂,你要做什么?你要在寺庙里杀人吗?”
“我不杀你,只是让你这张嘴,以后别想再胡说八道,我这是替天行道,菩萨定能理解的。”
卓若凝这种体力废,三两下就被婆子反扭住双臂,一个婆子控住她,另一个掰开她的嘴往里塞药丸,卓若凝拼命挣扎,大喊道:“皇上要是知道你私下报复,廉国公也会遭殃。”
虞雪云冷笑:“廉国公府有铁卷,不用你操心。再说了,谁能作证我今天见过你?”
铁卷这东西卓若凝知道,她在博物馆里见过,是皇帝发给功臣名将,奖励他们为国家做出贡献,能保阖府平安的。
虞雪云有备而来,今日怕是逃不过去了!
卓若凝被强塞了满满一嘴药丸,反而没法吞咽,噎得直翻白眼。婆子塞完手里所有的药,发现这个问题,于是转身去找茶水。她转身的一瞬,忽然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
“徐……徐校尉!”
虞雪云大惊失色,认出那人正是锦衣卫徐锦辰,这种事情被锦衣卫撞见,恐怕不好善后。
徐锦辰神色淡淡,如玉的俊脸满是冷漠,好似对眼前的场面见怪不怪,他上前推开两个婆子,在卓若凝的背上拍了一掌。
卓若凝双膝一沉,往地上跌去,嘴里的药丸被这一掌拍的全喷出来。
徐锦辰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臂,提起来时顺势在她肚子上又拍了一掌。
卓若凝“哇”的一声,早上吃的米糕和水吐了一地。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卓若凝像个破布偶似的任由他摆布。吐完还没站稳,一盏温热的茶水递到她嘴边,只听徐锦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漱漱口。”
虽是冰冷的声音,落到卓若凝耳朵里却犹如梵音。她听话的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吐出来,然后转身,扑到他怀里突然崩溃大哭起来。
徐锦辰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他张着手,上半身后仰,脸上写满拒绝,“卓姑娘,你放手。”
“你打我!”卓若凝嚎啕,那哭声将徐锦辰的胸膛震得嗡嗡作响。
“我是救你,药若不吐出来,会烧坏喉咙的。”徐锦辰脸色渐渐难看,推了两下,没推开。
旁边虞雪云见事情被撞破,心中又怕又怒,对徐锦辰道:“徐校尉,这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郡主会生气的。”
徐锦辰有些意外的扫她一眼。
虞雪云急道:“她偷了郡主心爱的簪子,郡主让我教训她……”
“你胡说!”门外传来一声暴喝,耿侃抱着头盔急匆匆赶来,进门见卓若凝披头散发,眼泪和污秽糊了一脸,埋在徐锦辰怀里哭得一抽一抽,顿时愣了。
“卓家是书香世家,家风甚严,卓家的姑娘不会偷东西的!”
“我才没有偷,是她们陷害我,她们怂恿我作打油诗,明知道我作的不好还把簪子奖励给我,然后到处说我讨要簪子,偷她的簪子,她为什么那么坏!呜呜呜……”
在场所有人脸色顿变,耿侃瞄了一眼徐锦辰的脸色,上前把卓若凝从他身上撕开,低声警告:“不可乱说。”
虞雪云震惊过后露出得意的笑容,冲徐锦辰道:“徐校尉可是亲耳听到了,卓若凝辱骂郡主,其罪当诛。”
耿侃急道:“徐校尉,念念身患癔症,胡言乱语不可作数。”
卓若凝身子一晃,耿侃慌忙扶住她,让她靠在臂弯里。
此时卓若凝已经哭得神志不清,一边抽噎一边哭诉:“我真心跟她们交朋友……她们却骗我……合伙欺负我……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呜呜呜……”
柳忆玉刚刚是跑去通知耿侃,回来正好听到这话,一时羞愧不已,垂泪道:“阿凝,对不起,我以为她们只是开几句玩笑。”
虞雪云指着卓若凝,对徐锦辰道:“徐校尉不把她抓起来吗?难道你想袒护卓家?”
徐锦辰冷漠的掸了掸衣袖:“锦衣卫奉旨缉拿廉国公及其家眷归案,虞姑娘请跟我走一趟。”
虞雪云以为听错了:“什……什么意思?”
“虞氏兄弟意图谋害太子,廉国公府已被查封,虞姑娘请吧。”
两个婆子傻眼了,没想到锦衣卫居然是来抓她们的,慌忙问虞雪云:“姑娘,怎么办?”
虞雪云的脸色变得煞白,强装镇定:“廉国公府有铁卷……”
“铁卷是皇上给的,怎么用自然由皇上说了算。”徐锦辰不再多说,站到门外等她。
虞雪云如遭雷击,双肩抖如筛糠,踉跄走出去。
耿侃在后面叫了一声:“徐校尉,卓家是书香世家,卓老太爷为人正直,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还望你高抬贵手。”
徐锦辰脚步不停,没做回应,不知听到这话没有。
卓晓和卓若凇很快赶来,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卓晓气道:“虞雪云竟然恶毒至此。”
耿侃叹息:“以后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卓晓一想也是,皇上命二皇孙查玉佩案,却绕过他直接下令锦衣卫查封廉国公府,摆明了冲着廉国公去的,不管他是否参与送玉佩案,皇上要治他的罪,廉国公府凶多吉少。
“得给五妹妹收拾一下,不然这样出去,被人看到要说闲话,母亲也会受惊吓的。”卓若凇担心道。
“四妹妹考虑周全,你给五妹妹整理整理,这事不宜声张,一切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