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花坛边有一张椅子,陈兰花拖着行李箱想在那里坐一会,她希望自己可以后悔,可以转身回到房间,夜里依旧有些冷,路灯下的流浪猫绕着灯柱转了几圈然后跑进旁边的草丛里,她想给那个姐妹打一个电话说自己失恋了,但是想想又有些可笑,那姐妹一定会笑出声来,一个小姐失恋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讲,一开口就够好笑了。
陈兰花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曾经的客人,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呢,看起来年纪不大,一进来就坐在床前,那姿势就像认真听课的小学生,叫他去浴室洗澡,他站起来的样子真好笑,洗好澡他又坐到了床前,他技术很差,没有几分钟就出来了,完事以后他的话开始变多了,好像下面的阀门关上了,这下轮到上面了,他聊自己的人生,其实陈兰花一点也没有兴趣,她想着赶紧离开,但是毕竟时间太短,从开始到结束还没有十分钟,钱当然一分不能少,她们是按次收费不是按时间,想到这里,陈兰花自己也有点过意不去了,就在床上陪着他聊天。
那男人说自己是个作家,喜欢在网上写文章,陈兰花从小就羡慕那些写文章的人,虽然自己没上过几年学,但是对于文化人还是很崇拜的,不过她不知道怎样的才算是文化人,但是想想从古代到现代能写文章的一定是文化人吧,陈兰花特别真诚地问了一句,你写了什么书,我买一本来看看。
男人刚刚的笑脸忽然间变的有些尴尬,他支支吾吾地讲了一句,随便写的没什么好看。陈兰花知道,他只是不想让一个小姐知道他的名字,好像小姐看了他的书会变成一件耻辱的事情。陈兰花眼里的真诚就像流星一样滑过,她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讲,你这算什么作家,不会是写黄书的吧。男人没有了刚才的滔滔不绝,他从床上起来穿衣服说要走了,陈兰花有些失望,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虚伪的,总喜欢出来偷腥,却又想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
还有一个男人是常客,每次都喜欢玩不同的游戏,算是客人里面能坚持时间比较长的,做完以后也喜欢聊天,说他的故事,说他在北京的时候和很多明星见过面,说他认识某某大领导,说到后面总会深情款款地讲以后要娶陈兰花。陈兰花自然不会相信,因为每次付完钱后,男人总要问陈兰花借五十块钱打车。
那个男人是有老婆的,老婆带着人一脚踹开酒店的房门,他像兔子一样从床上窜到了窗户前,接下来就是打和骂,陈兰花坐在床上看着,挨了女人一个耳光,她摸了摸脸和男人说,这是你们家事我管不了,但是这一次消费1000你得给我,不然回去我得倒贴500。女人嚎叫起来厮打着男人,说结婚到现在连一支200块钱的口红都没有送过,现在竟然舍得花1000块钱去睡一个妓女。
陈兰花双手抱着手臂,其实这世上的男人都一样,他可以陪你谈恋爱,他可以睡你无数次,但是一到结婚,一到一辈子,他们就怂了,就会逃跑,而且要找一个高尚的理由,陈兰花看了看自己的手,很无奈地问了一句自己,脏吗?
陈兰花又想到了那些姐妹,归宿好一点的就是换过一个地方找一个男朋友结婚,过安稳日子,还有些年纪大了,KTV里做不了公主就跑到了足浴城,最差的就找了条巷子去站街了,陈兰花以前的梦想是挣点钱回老家开美甲店,她也不知道该找怎样的男生去结婚,毕竟没有男人接受的了自己的老婆曾经是个小姐,以前她是这么觉得,现在更加坚信了,想到后面就好像钻进了一条很深邃的巷子,开始什么都看不见,当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却仿佛可以见一些奇怪的东西,像无数个点在不停地发光。
黑洞。陈兰花忽然间想到这个词语的时候愣了一下,她上过高中,也知道黑洞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东西,引力特别大,连阳光都被它吸进去了,那黑暗的巷子就好像是一个黑洞,因为她看见了黑暗里的光,像挣脱了束缚跑出来的几粒。
大宽到了省界收费站,又往前开了一个路口下了高速,那是一个陌生的小城,两边的街道虽然宽敞,但也破旧,除了几辆大货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跑着,整个小城显得很安静,大宽知道这个小城一定很着急着发展,看着那些大货车就知道了,把路面压的千疮百孔。
一路上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信息,大宽想到第二天早上陈兰花应该就会发现自己决定离开,不过现在他得找个地方睡一觉,大货车把整个城市弄的尘土飞扬,大宽开着思域在尘土之间去寻找酒店,可能是因为在疯狂的建设,外来人口的涌入,比酒店好找的是沿街的足浴城,大宽对这样的足浴城很熟,到最后只要加个钟就可以免费睡到天亮。
找了一个门面气派的,叫做“天上皇宫”足浴城,但是“皇”字上面那个“白”字的灯管不亮了,一眼看过去就成了“天上王宫”,不管是皇宫还是王宫,在这个小县城也足够霸气,大宽把车子停好,走进大门,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迎上来就问,泡脚还是按摩?大宽想了想,然后嘴里蹦出两个字,按摩。
每一家足浴城都有几个这样的小伙子,他们有一个也相当霸气的称呼,叫做部长。部长把大宽引到电梯前,然后走进电梯给大宽按下了楼层,7楼,在电梯门缓缓关上的那一瞬间,大宽听见部长拿着对讲机讲,7楼,接待贵宾一位。
大宽对这一切并不陌生,逼仄的走廊里都是暧昧的暖红色的灯,七楼的部长将他带进一个房间,然后将门轻轻带上,房间不大,一张白色的床上在房间的正中央,旁边是一张满是污渍的灰色沙发,白色的床正中央垫着一张白色的浴巾,大宽躺在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给大宽服务的姑娘服务意识很强烈,谈话里知道大宽对这个小县城目前的一起很感兴趣,就像个导游一样给大宽介绍这个小县城正在发生的一切,她滔滔不绝地讲,政府最近要搞一个大项目,在这一片建一个化工园,都是广东浙江那边被赶出来的企业,但是我们县欢迎啊,太穷了,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我以前就在广东的桑拿城里做,现在就可以在家门口吃这碗饭了。
大宽说,这污染不是很大?
姑娘说,那怕什么,只要赔钱就没事,有钱了大不小去别的地方,污染不可怕,可怕的是没钱。
大宽想了想又说,你们做这个的,不都是喜欢去没人认识的城市,然后赚了一笔钱回来开始新生活。
姑娘笑了一下说,我骗你的,我不是本地人呐,你竟然真的相信了,我是四川人,在广东待过,来这里是因为我以前的部长,没错我和他恋爱了,然后就跟他来这里,这是他的老家,这王八蛋说好了要给我幸福生活的,没想到还是让我来足浴城上班,这些都算了,大概就是命,但是最可恶的是,这王八蛋有暴力倾向,他开车带我去玩,那破车坏在国道上,他怪我,然后骂我还打我,卧槽,我招谁惹谁了,这他妈和我有什么关系。
姑娘叹了口气说,他就是这样的人,最过分的是有一次他拿那个保温壶砸我的脑袋,就是那种长长的不锈钢保温壶,那一次我是真的死心了,再不死心我可能就要死了,我长这么大我爸妈都不舍得打我,这王八蛋一出手就往死里打。
她说到往死里打的时候,在大宽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大宽叫起来说,你掐我干嘛,姑娘抱歉地笑了笑说,这不入戏了。
大宽叹了口气说,你们倒是可以转行做演员。
姑娘说,演员比我们高级,我们做不了,虽然性质差不多。
大宽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性质,他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手机,依旧没有电话没有微信,姑娘说,老板,你结婚了吗?
大宽说,没有。
姑娘说,那有女朋友吗?
大宽停顿了几秒说,没有。
姑娘的手在大宽的腹部停留了一下说,反正你们这样的男人,嘴里也没真话。
大宽忘了是怎样把姑娘打发走,然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楼下是货车轰隆隆开过的声音,让人难以入眠,索性坐在床前,门前是那些女孩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和一声声老板好,大宽站在窗前抽了一支烟,索性下楼去车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