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本不想再进屋中去面对那个少年,可思及小梦儿还在屋内,生怕出了什么乱子,又只得准备些新的茶水送进去。
再次回到师父房中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先前的那般不镇定,只是与灵犀二仙寒暄之余,也会有意无意的看向那个少年,看他的眉眼、轮廓、神情,确实是太像了。直到灵月开口对那少年说到:“晖儿,这位是风月师伯的大弟子,你应该唤她翠屏师姐。说起来翠屏和小梦儿与我们灵犀观也是有缘的。”灵月提起往事本想接着往下说,却不料被林风月接话道:“往事如烟,我都记不太清了,这些年她们俩随我在临仙阁居住,我有时都以为她们就是在玉泉山出生的,太久了,真是太久了。”灵月听着风月姑姑感慨,也没继续诉说往事,只在一旁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转眼十六年,真是物象万千。
此时只听那少年有礼的说到:“灵犀观弟子纳兰晖见过翠屏师姐。”当他将自己的名字说出口时,林翠屏便难以镇定了,好在已经为道长他们置好了茶盏,否则定是得全部打碎。双手不自然的有些颤抖,为了不让大家更多疑,她也只能将手藏到长袖之中。整个人就这么僵直着站在原地,还是师父用脚尖轻触她,她才反应过来,赶忙回神说到:“想不到数年未见灵月、犀月两位师叔竟收到个这么好的徒弟。”随后又向纳兰晖问到:“师弟复姓确实少见,我自小随师父在临仙阁长大,从未听得。”
“我纳兰氏源于北方的小城,师姐在南边生活,自是不知。”纳兰晖的回答更是确定了林翠屏心中的猜想,她先前还在想这少年为何如此眼熟,直到她知道其姓名出处后,便都清楚了。他相貌神态中的那种熟悉,可不就是北城慕容嫣吗,这少年五官俊美,像极了慕容嫣,甚至还有些慕容兆的影子。如果这个少年是别人,自己恐怕都会对他赏识有加,可他是北城中那人的孩子,林翠屏实在是没法与他多说什么。
林风月看出了翠屏心中不稳定的情绪,为怕徒弟再节外生枝,只道:“屏儿,我有要事与你灵月、犀月两位师叔说,你且先带着你师妹回避一下吧。”林翠屏知道师父的意思,赶忙拉上林梦就往外走。
纳兰晖见状,心想自己也不该留在屋中,便也起身离去。可这院中皆是女子,他在这待着多有不便,犀月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说到:“你先回去等我们,或者找你兄长去待会儿。”纳兰晖得了犀月师叔的允准便离开了。他走时林翠屏始终都从屋中的窗户眼上盯着他,生怕他刚才察觉出什么异样。
等几个小辈都走了之后,灵月才急着问到:“风月姑姑,可是有什么大事要与我二人密谈?”林风月为了稳住她,也只能以此次武林大会为引抛出了些话题,不过就是关于诛天诀之类的事情。灵月心思简单,自是不会起疑,可犀月却始终沉默不语,他不知刚才风月姑姑为何要将几个小辈叫走,但看刚才翠屏的反应却是如此的不自然,照理说翠屏一向是稳当妥帖的,怎么今日会有这般姿态,莫不是与晖儿有关?
本来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可被刚才这突然的事情一闹,林风月当下想着翠屏,也没心思再多留灵月和犀月。看着天色不早,也以好好休息为由让他们二人早些回去。
林翠屏和林梦在偏方中待着,林梦自是继续看书打发时间,而林翠屏则坐立不安的一直盯着师父屋中的动静,见灵月、犀月两位师叔走后,她才急着到师父房中去。关上师父屋中的门,只着急的道:“师父,那人是北城城主的子嗣,这可怎么是好?要不我先带师妹回临仙阁好了。”林风月看着眼前着急的徒弟,无奈的说到:“这些年你随我在临仙阁修炼,难道就因为过往的旧事,你就可以将十数年的修为都乱了?我记得你们初到临仙阁时,我就叮嘱过你,过去的让他过去,终不要再去提起,现在倒好,别人没提,你自己却先露出了马脚。”翠屏听着师父的训斥,知道自己刚才乱了方寸,可她也不想这样,这些年来本以为曾经的恐惧都已被战胜,谁知在遇见时还是无力招架。
林风月看着她的样子,还是有些心疼,可眼下既然几经这样,也没法回头,只能说到:“该来的终是会来,你又能带着你师妹逃去哪里呢?要知道你越是想护得一事周全就越容易露出破绽,练武如此,行事更是如此。我看那灵犀观的少年也什么都不清楚,你照待寻常人一般待他就是了。”翠屏虽多少还有些担心,可既然师父这么说,她也只得照办,只是肯定不能让小梦儿和北城的人有过多的接触,即便是杜剑野,也不可以。
晚些时候大部分人都歇下了,慕容琛还在为白天疑惑的事情辗转难眠,看着外头已是丑时,想来应该是无人会注意到他的行迹,便想夜探那临仙阁主所居的院落。穿着一身夜行衣将自己包裹的严实,可出来后才发现夜里院中只有微弱的石灯照明,南方的建筑不似北方那般方正,整个相逢酒家的后院都错落无序,晚上根本难以分辨每户的院落所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量凭着记忆和感觉去找寻,他记得那些女子所住的院落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可在院中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正准备放弃之际,却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走来,那人似是听到了慕容琛的动静,走上前来查看,慕容琛不想与他纠缠,施以轻功便要离去,谁知那人紧追不舍,也同样施以轻功追上。
眼看那人越来越逼近自己,慕容琛只得单掌凝力回身击去,却见那人凌空之时侧身一躲,避过了这一轻轻的掌力,待追到一处无人的街巷时,慕容琛才停下了脚步,低声说道:“我并未有伤及阁下的意思,你何苦紧追不放。”说完后借着夜晚门户前的灯笼余光看去,见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和尚,只穿着斜领长袍的浅色麻纱衣衫,并未披挂袈裟,看他方才的轻功像是出自无边禅寺,想来是此次与三宝大师同行之人。
小和尚正是修缘,他在寺中修习惯了,再加上这次随师父三宝到平宁府,多少有些睡不着,所以早早起来做些准备,谁知却听到院中有人的声音,听这人的气息,知道来人武功高强,可为求探个清楚,也只能追着出来。
见对方一身黑衣夜探小院,便知来者不善,听对方用沙哑的声音说话,修缘只道:“武林大会在即,施主身着夜行衣窥探小院,不知是何用意?”
“我只是想找个人罢了,若是多有打扰,还请小师傅见谅。”慕容琛说完后就想离去,可修缘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以指蓄力向慕容琛要逃的方向击出,慕容琛身手敏捷自是能轻易的避过,可是回头看去,只见这小和尚指力所及之处竟被击得粉碎,用手掌隔着一段距离试探那些屋檐处的缺口,还有些隐隐的余温。慕容琛眯起眼睛有些恨意的看向修缘,口中只道:“梵炎指功。”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和尚竟能学得三宝大师的绝学,真是不简单。
当年他大闹禅寺,就是败在三宝大师手下,梵炎指功更是让他数年无法释怀,而今再次遇见,心中不免有了战意。
修缘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似乎没有了要逃的意思,也看出了他眼中的斗志,索性摆出架势要与之较量。慕容琛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改刚才的被动,迅捷飞身便朝小和尚冲去。修缘见他来势汹汹,双手一展往身后退去,本是找到机会抽身跃起,随时准备翻跃到这黑衣人身后,可谁知他像是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似的,直接向上开掌,好在这一掌所出的力劲不大,加上修缘及时反应,一个侧翻身避开,否则定是致命一击。
虽是翻身躲过,可也因为难以着力摔倒在地,慕容琛背着手走到小和尚的面前,以一种嘲弄的姿态说到:“看来我是高估你了,你回去吧,我无意伤你。等练好了功夫再来找我。”黑衣人这么说多少让修缘有些不甘,可他确实也很意外,这黑衣人怎么会能轻易破得他无边禅寺的功法。
骨子里的那种不服输让他并未打算离去,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只对黑衣人说到:“今日你若不说出来意,我绝不会放你走。”说着便要再与他打斗,慕容琛没见过这般好战的僧人,看天色已到寅时,不想再与他纠缠,索性单指凝力就要点住这小僧的穴道。可修缘经历刚才的败仗,自是更加小心,出手与慕容琛相搏,再次以梵炎指功对上慕容琛的这一指,慕容琛这一指的力劲很小,本就只是点穴之用,可修缘的这一指却卯足了力道。
二人指尖相触之时,慕容琛便被击得往后退上三步,再向小和尚看去,只见对方毫无退让之意,当下自是被激怒道:“自不量力,那今日便送你一程。”随后修缘再次出手,只不过这次他并未用梵炎指,而是使的三宝大师另外的绝学镇魂掌,同样是用了十成的力道击出,本以为黑衣人会避开,谁知对方同样运功出掌,二人双掌相对,击出一阵气浪,吹得街市两边挂着的灯笼都有些摇晃。
慕容琛所使的是冰凝掌,威力自是不凡,修缘纵使得三宝大师亲传,可修炼的时日还是无法与之比较,内力不敌只觉全身布满寒意,想要运功可却难提丹田之气。慕容琛看这小僧已有僵冻之态,正欲以破冰掌再次向他打去,谁知此时忽有数根银丝飞来,这银丝如发,却极为锋利,飞来的速度之快却难闻其声音,慕容琛为躲过这些银丝的纠缠,只得撤掌,眼看着这小僧已被打伤,想来也算是给他个教训。不想再招惹更多的人,赶忙跃身逃走。
空荡无人的街市上只留修缘一人躺在地上,刚才他也看到了那几股银丝,但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出手相救,口中微微吐出些鲜血,却还是说到:“修缘多谢施主出手相救,还请问施主高姓大名。”说完后看向四周,可终是无人回应。
眼下自己受了伤也没能留住那个黑衣人,只得赶忙回到客栈中去调养休息。艰难的起身,试着运了运气,好在刚才有人及时出手,他的气海这些总算没被损伤到,只不过是身上的筋脉被冻住罢了。现下无法运功,自是也不能再以轻功回去,只能顺着街市缓慢的走回相逢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