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街道并非宽广,仅可勉强驶过两驾马车,加上两旁摆摊经营的商贩,中间也只能并肩走过两人。
两侧半人高,青灰色起伏开裂的墙砖,和凸凹不平的道路,都显出了这条街的古老破旧,每逢雨季,这里都是泥泞不堪,而此刻,天空上正飘着牛毛细雨,街上的行人不顾脚下的泥泞,一点都不见少。
南鼓巷,这里是永进城南城东西最全,也最便宜的一条巷子,城中人们大多都喜欢来此购买一些生活所需,哪怕住的远些,也愿意多走点路,少花些铜板。
南穷北富,是城内最大的特色,就算你从来没有到过永进城,也能一眼看出差距。
身份高贵的夫人小姐们自然不会来此跌份,都有下人杂役负责采买,而真正的大户讲究的是门庭等阶,绝不会为了省下些许银两,让下人来南边这个在他们眼中最肮脏的地方。
南鼓巷街头角落里,有一个用石头隔离,堆放垃圾的地方,阵阵臭气熏天,旁边不远处是一家卖鱼的商贩,鱼鳞与内脏堆在脚下不远的地方,腥气夹杂着恶臭使人无法在此长久顿足。
可就在如此环境下,一个小乞丐盘膝坐在垃圾堆与鱼贩中央夹缝的泥泞中,身前放着一个黑乎乎的破碗,他好像闻不到这里的气息,安然自得,很是淡定。
小乞丐是个孤儿,依稀记得小时候是和瞎子奶奶一起生活,她们有一间破茅屋,勉强可遮风挡雨,每日被奶奶抱在怀里,外出乞讨。
此后他成为了奶奶的眼睛,每日为瞎奶奶指路。
可好景不长,就在小乞丐刚刚学会自己讨饭不久,瞎子奶奶一次独自进城,因看不见路,无意中阻挡了一位大户老爷的轿子,被家丁狠狠在心口窝踢了一脚,一口气没上来,撇下小乞丐独自走了。
从此,小乞丐开始一个人到处流浪。
瞎子奶奶活着的时候给小乞丐起了个名字,叫做:狗蛋,记得瞎奶奶说过:“咱们穷人命贱,起个贱名好养活。”
自小乞丐狗蛋懂事以来,就从来都没有吃饱过,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帮助一家刚死了男人的寡妇抬门板。
路上他咬牙强忍饥饿,直到下葬后,那个穿着孝服,长相还算有几分姿色,挺着一对大胸脯的妇人,给了他一袋子馒头。
不过狗蛋并没有在妇人身上看到半点悲伤的感觉,反而怎么看,都觉得妇人的眼角眉梢带着笑意,那种风情狗蛋不懂,就是朦胧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很快的,就被手里馒头转移了注意力。
那一次,他是真正吃了个半饱……
两年前,狗蛋在路边救下了一对年老的逃荒夫妇,其实也谈不上是救,只不过是用他随身携带的竹筒喂了点儿水,然后将两个老人连背带架的,驼回了自己暂住的破庙里。
恰逢狗蛋那日运气好,在河中有所收获,捕到了一条肚皮朝上,将死的大鲤鱼,炖了一大锅鱼汤,狗蛋将大半吃食都喂给了两个老人。
苍天有眼,第二日清晨,两个老人总算清醒了,原来老人并非生病,就是饿的,在清楚了缘由后,两位老人表示谢意。
经过交谈,他们也知晓了狗蛋的身世,旋即邀请狗蛋随他们一起同行。
狗蛋在这里并无牵挂,为了能吃饱饭,欣然应允,就这样,狗蛋离开了家乡宁远屯,跟着老夫妇一路互相照应,向着永进城进发。
老夫妇家乡在八百里外的靠山县,膝下无儿,只有一女远嫁他乡,原本倒也衣食无忧,可不知怎么,当地就得罪了天上的龙王爷,三年大旱,田里颗粒无收,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想起了永进城的女儿过的还不错,便去投奔远嫁的女儿。
一路上两位老人也幸亏有了狗蛋的照应,这才勉强维持着,相互搀扶,忍饥受饿,颤巍巍的来到了永进城。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看来此话一点都不假,当二老千辛万苦的来到城中一打听,顿时傻眼,一颗火热的心如被泼了一瓢冷水,凉到了底。
原来姑爷在一年前做生意亏本,欠下了一屁股外债,为了填补饥荒,变卖了北城的宅子,搬去了南城,听说之后为了躲避债主,又搬迁了几次,直到现在彻底不知所踪。
两位老人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生了场大病,本就体弱多病的老头子双脚一蹬,一下就咽了气,这也让狗蛋想吃顿饱饭的梦想彻底破灭。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梦想破灭,也难不倒狗蛋,当即拿出了自己的宝贝大黑碗,干起了老本行。
经过了一番考察,最终狗蛋将目标锁定到南鼓巷,可整条街虽长,又哪里能容得下一个小乞丐,走遍了整条巷子,似乎也只有垃圾堆与鱼贩中间夹缝勉强有些地方可以容身。
选好了位置后,狗蛋每日都会来到这里乞讨,旁边卖鱼的商贩是一位面貌凶恶,心地却还不错的汉子,在狗蛋刚刚到来的时候,也只是冷冷的望了一眼,犹豫后并没有驱赶。
时间一晃两年多过去了,狗蛋每日风雨无阻,准时到来,从不间断,久而久之,巷子里不少商贩也都认识了这个外表瘦弱,性子坚韧的小乞丐。
鱼贩赵铁柱今日心情不错,早早的卖完了一案板的鲜鱼,简单收拾了一下,望了瘦弱少年一眼,从案板下拿出了一条早就留下的草鱼,道:“小狗蛋,过来把我这里收拾干净,这条鱼就是你的了。”
“只是简单的收拾一下而已,你先走吧,我不要鱼。”狗蛋发髻蓬松,遮挡住了脸颊,一双干枯的小手拢在破袖内,头也不回的坐在泥地上道。
赵铁柱一听就乐了:“呦呵!跟我还推脱,给你就拿着,回去给老太太炖点汤喝,别像个娘们。”
狗蛋依然没有回头,淡漠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光彩。
赵铁柱提起竹筐走出几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小狗蛋,有个送信的差事,你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