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的丈量工作进行的中规中矩,几日后墨然就带着兵符交接了任务,并受到了千夫长魏斌的嘉奖。由于佃租收缴及屯地重划工作进展缓慢,尽管知府安惟学和魏斌等人在竭力督军,但完成仍尚需时日。因此墨然的小队也重新受命,被派遣至宁夏镇府衙受安惟学调派。
虽心中不愿,但墨然还是很无奈的于翌日清晨带队至府军驻地,安置军士整顿营房后已过午时。军令不可儿戏,墨然安排军士休整待命,自己却顾不得吃饭,与冯昊一起带着印信去府衙报道。
一路穿街过市的来到府衙近前,却发现府门被一众百姓团团围住。
墨然大惊,心想不会是官逼民反,百姓围攻衙门了吧。赶紧与冯昊一起挤了进去,却一众被府兵拦下,只见府兵之后府门之前几十人站着跪着趴着正忙得不亦乐乎。
墨然心中略定,原来是这么多百姓都是来看热闹的,还好还好。
墨然定睛朝府门望去,只见府门之下,一师爷打扮的胖子用自己听不懂的方言在大声宣讲着什么。此人虽未穿官服似没有官阶,却被若干府兵簇拥,想来在府中地位不低。府门之外,几十名执杖的府兵将一群衣衫褴褛的妇人围在当中,像是要动刑。而人群之外还有一群人跪在不远处,这些人军户打扮,皮肤黝黑,鞋上皆沾着厚厚的泥浆,当是负责屯耕的军户。宁夏府虽属九边重镇,但这些年北夷似受墨家军威慑,已然极少骚扰西北边境,转而劫掠宣府大同等镇。宁夏镇边境战事不多,常备军数目下调,五万多军户中七分屯,这些跪倒之人当属屯军,只是不知为何被圈禁在府衙之外,周边还围绕着十几名手执军刀严阵以待的府军。
墨然心知此事或与强征屯租的令法有关,本不想掺和,奈何府门被堵,自己若想呈交印信必然要穿过这一片是非。见身边是一身材壮硕,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也是宁夏军打扮,便拱手问道,“这位大哥,不知此间是何状况?”
中年汉子侧首打量了一下墨然,见他满面斯文又是穿着军官制式的软甲,赶紧还礼后用蹩脚的官话道,“长官不是本地人吧?”
墨然答道,“在下凤翔府人士,初到此地欲进府办事,却受阻于此间情形。”
中年汉子憨笑下,说道,“怪不得,这府衙前天天如此,想来军爷也刚到不久。”中年汉子说到此处表情凝重了些,道,“最近军屯查的紧,这都是些交不上租子的军士,家里的婆娘也受了连坐,正要挨打呢!”
墨然听后心惊不已,宁夏镇几年没有大规模战事,军屯情况稳定,就算税率翻倍也不该由此窘境,赶紧问道,“可是今秋收成不好?怎会有这么多军士受罚?”
中年汉子看了眼墨然,欲言又止,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几日来,墨然已心知宁夏镇整顿军屯之事暗藏凶险,自己作为掌兵之人,须得在这两日尽可能弄清此中情由,这样如若有事端滋生也可及时应变。思罢,墨然从腰间掏出一块碎银,递与中年汉子,道,“初来乍到,还相烦这位大哥多多提点。”
中年汉子见后一阵惊慌,赶紧把银子推开,“给你说就是了,你给银子弄啥?”
墨然一阵尴尬,心想此地还是民风淳朴,赶紧收了银子抱拳致歉。
中年汉子也不在意,低声附耳道,“军爷不知啊,今年租子长的狠啊,一亩地按以往两亩收。那些官儿大的,带兵多的不交他们也没办法,只能欺压我们这些下面儿的。”说完啐了一口四下环顾,接着道,“为凑够数目他们可是隔两天收一次啊,我家八口人过年的口粮都给敛去了。这些是家里人口少的,什么都拿不出来,那挨千刀的知府就把人家的婆娘绑了去在衙门口打,这是不给活路啊!”
墨然听得心惊肉跳,心想这知府是疯了嘛,怎能对宁夏镇的军户如此横征暴敛。要知九边军镇的军户都是经过军事训练的,家中或有兵刃甲胄,真若被逼至绝境未必不会放手一搏。到时官军征讨,血流成河,又有多少无辜百姓会受此无妄之灾啊!
中年汉子又道,“最可恨的是不仅打当家的男人,还打人婆娘,这十杖下去,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中年汉子还在絮絮叨叨,府门前的师爷似是完成了宣讲,肥硕的手臂一挥,十几个执杖的府兵在那群妇人之后一字排开,场中顿时哭嚎一片。
就在这时,一黑瘦汉子越众而出,跪倒在师爷面前,大声哀求道,“荆妻身怀六甲,请大人开恩!”
墨然只感觉此人身形声音似是颇为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因由。此人说的是标准官话,不带宁夏口音,当不是本地原驻,虽语态焦急但却不失仪礼,或有不凡出身。
胖师爷侧眼瞧了一下来人,懒洋洋的说道,“杖责减半,以示恩典。”
“大人!”黑瘦汉子还欲强辩,却被一府兵用刑杖驱赶至一边。眼见妻子就要受刑,只见此人牙关紧咬,双手握住府兵刑杖,用力一撮,浑圆的木杖在手中滚如车轮。府兵顿感掌心炙热,大叫一声刑杖脱手。
黑瘦汉子手握刑杖距顶端三分之二处,手腕一颤竟将沉重的实木刑杖抖出了两个棍花,顷刻间杖尖已逼近行刑的府兵之前。一众府兵还未来得及抬头便被凌厉得只剩虚影的刑杖掀翻了好几个,剩下的见势不妙也连滚带爬的往府衙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