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鸡鸣刚过,一队兵马开到了庐阳村。
领头的军官目测二十出头,身型彪悍,脸色冷肃,跨着一匹黄骠战马,身后坠着百余兵丁,大剌剌行进于村道之上。
他紧了紧缰绳,高声喝道:“各家各户的听了,北部柔然犯我边境,保家卫国人人有责,我奉王命来此征兵,各家需积极响应。”
接连喊了几遍,村中各家陆续亮起油灯,渐渐灯火通明。
静了一阵儿,突然骚动起来,屋内传出的哭娘喊儿之声此起彼伏。
嘈杂间,劈劈啪啪之声骤起,几个年轻人冲出家门四散奔逃。
那军官悠然立马,权当没看见一般。
各户此时都已打开房门,村民们站在自家门口,惶恐不安。
一个耄耋老者颤颤巍巍越前几步,“将军容禀,老朽家门不幸,亲人们死的早,现家中除了老朽,膝下只余一个不中用的傻小子,望将军念我孤苦,饶过了吧!”
军官道:“你那傻小子今年多大?”
老者一怔,“年纪尚小,今年才一十二岁。”
“带来我看!”
老者脸现惶急之色,“他...他昨日去山上打猎,还没回来。”
军官嘿嘿一笑,“十二岁就上山打猎,还彻夜不归?你那傻小子还真是立事甚早啊。”
老者自知失言,“将军...”
军官脸色一冷,不再容他分说,低喝一声:“搜!”
两名兵士抽出铁剑,抢入老者屋内。
不多时,架出一个年轻人来,用剑逼住咽喉。
这人人高马大,比架着他的两名士兵还要高出半头,脸上须眉皆茂,单看外表,便说他二十也嫌少了。
军官哈哈笑道:“十二岁就这般模样,成了年那还得了?这样的人才,定不能错过。”
老者闻言大惊,奋不顾身冲到儿子身前,拨开铁剑,一把抱住,回首道:“请将军高抬贵手,他生的蠢笨,胆子又小,平时连鸡也不敢杀一只,到了战场,那是半点用处也不顶的。”
军官冷哼一声,“顶不顶用,不是你说的算。”
正在此时,几名士兵斜刺里插来,“队长,人抓到了。”
四个五花大绑的年轻人被他们押着,推跪于马前,正是刚刚逃跑的几个。
军官扫了一眼,见四人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喝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此国难之际,你们竟敢逃避兵役,实乃叛国之行,按律当斩。”
见四人一哆嗦,接着道:“可念你们是初犯,又值用人之时,便饶过你们的死罪,各打五军棍,以儆效尤。”
天行军法甚严,只要兵士犯错,起步就是二十军棍。
碗口粗细的木棒打下来,多数挺不到二十就被活活打死了,所以只罚五棍,好歹还要留着他们打仗。
等五棍罚毕,四人已经爬不起来。
军官转向老者父子,“莫说我不讲情面,让你儿子速速去登记,我便免了他这五棍。”
青年缩在老者怀中,“爹爹,我怕。”
老者央求,“求求您,开开恩吧。”
军官早已不耐,上前一把抓住青年胸襟,“你给我过来吧!”
老者拼死阻拦,被军官一脚踹翻在地。
青年见状,抓住军官手臂上嘴便咬。
“啊!”,军官大叫一声,用力将他甩开,怒起拔剑。
老者扑上去抱住军官双腿,大叫道:“痴儿,快跑!”
军官又是一脚将他踢开,咬牙道:“老猪狗,你且看好了!”
他回身对士兵喝道:“你们莫要拦他。”
待青年冲出十几米远,他取下背上长弓,搭上箭簇拉满弓弦,嗖的一声,箭矢飞出,追着青年透颈而过,带起一篷血雾。
见亲儿惨死,老者悲恸难抑,瘫在地上。
军官走上前来,俯视他道:“你儿子不用上战场了,这回可如你愿?”
老者双眼通红,疯一般暴起扑向他,“畜生,老夫和你拼啦。。。”
军官抬起右手,向前一送,剑尖透老者后心而出。
他一脚撑在老者胸口,老者向后仰倒,军官顺势抽出铁剑。
血剑入鞘,老者尸身同时倒地。
这一番情景,让所有村民都吓得呆了,站直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军官环顾四周,“各家凡足十四岁的男丁,至少要出一人,再敢有违者,这父子便是榜样!”
舅父一家也在门口张望,那宋平已经尿了裤子。
舅父舅母绝望间,忽听到“至少要出一人”这句。
这句话此时不啻特赦令牌,让二人死灰般的眼神瞬间闪亮起来,同时转头看向白燕飞。
二人的目光很好懂,那是不由他不答应的。
舅母不出所料,可舅父的一般无二让白燕飞心里发凉,心道:“便是如此吧,从今往后,我白燕飞再没一个亲人!”
“就由我去吧!”他平静的说道。
接下来再未起什么波澜,各家各户依规遣子前去登记,过后留半日给新兵收拾东西,话别家眷。
白燕飞无话和那三人再说,只来到表弟跟前。
豆儿一见他就笑,舅母只在心情好时与其玩乐,稍有烦躁,就推给白燕飞。
长到快两岁,他最亲近的人并不是母亲,而是这个外姓表哥。
他伸出小手摸着白燕飞的脸,“哥。。。哥。。。糖。。。糖。。。”
白燕飞几乎没有收入,只在买菜时余出一些给他买糖豆,他便总是记着。
“豆儿要乖哦,表哥以后不在你身边,你要乖乖听话。”
不知他是否听懂,两只小胳膊环住白燕飞脖子,“豆。。。乖。。。哥买糖。”
白燕飞怕他贪食,有了糖豆不敢一次都给他,此时摸了摸口袋,掏出最后两粒,递到了他的小手里,“吃吧。”
豆儿拿起一颗放在嘴里,另一只手拿起另一颗送到白燕飞嘴前,“哥。。。吃。。。”
白燕飞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这个家中真正让他感到温暖的,只有豆儿这么个‘小人儿。’
此刻到了离别之时,才知道心中居然是这样的不舍得。
“不知你以后会长成个什么样的人。”
白燕飞想起他的亲哥宋平,内心烦躁,不愿接着往下想了。
抱起豆儿亲了亲,转身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