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渔隐先生正在对殷天正说这生辰纲,只见一人从外面奔进来揪住渔隐道:“你好大胆!却才商议的事,我都听到了!”那人却是智多星朱子柳。
殷天正笑道:“教授休取笑,就请相见。”叙礼罢,朱子柳道:“江湖上久闻人说点苍渔隐风清扬大名,不期今日此处得会。”
殷天正道:“这位秀士先生便是智多星朱学究。”
风清扬道:“吾闻江湖上人多曾说智多星大名,岂知缘法却在天王庄上得会。必是天王疏财仗义,以此天下豪杰都投门下。”
殷天正道:“再有几个相识在里面,一发请进后堂深处相见。”
三个人入到里面,就与乔峰、三史都相见了。
众人道:“今日此会非偶然,须请天正哥哥正面而坐。”
殷天正道:“量小子是个穷主人,怎敢占上!”
朱子柳道:“天正哥哥年长,依着小生,就请坐了。”
荡魔天王殷天正只得坐了第一位,智多星朱子柳坐了第二位,点苍渔隐风清扬坐了第三位,赤天神乔峰坐了第四位,立地太岁史仲猛坐了第五位,短命二郎史孟捷坐了第六位,活阎罗史天刚坐了第七位。序罢,即聚义饮酒,重整杯盘,再备酒肴,众人饮酌。
朱子柳道:“天正梦见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今日我等七人聚义举事,岂不应天垂象?此一套富贵,唾手而取。前日所说乔兄去探听路程从哪里来,今日天晚,明早便请登程。”
风清扬道:“这一事不须去了。贫道已打听知他来的路数了,只是黄泥冈大路上来。”
殷天正道:“黄泥冈东十里路,地名安乐村,有一个闲汉叫做‘白日鼠说不得’吴坎,也曾来投奔我,我曾资助过他盘缠。”
朱子柳道:“北斗上白光莫不应在这人?自有用他处。”
乔峰道:“我们离黄泥冈较远,何处可以容身?”
朱子柳道:“只这个吴坎家,便是我们安身处。也还要用了吴坎。”
殷天正道:“子柳先生,我等是软取,还是硬取?”
朱子柳笑道:“我已安排定了圈套,只看他来的光景,力则力取,智则智取。我有一条计策,不知中你们意否?如此如此。”
殷天正听了大喜,道:“妙计!不枉称你智多星,果然赛过诸葛亮!好计策!”
朱子柳道:“休得再提。常言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只可你知我知。”
殷天正便道:“史家三兄就请回归,至期来小庄聚会。朱先生依旧自去教学。清扬先生并乔峰只在敝庄权住。”当日饮酒至晚,各去客房歇息。
次日五更起来,安排早饭吃了,殷天正取出三十两花银送与史家三兄弟,道:“权表薄意,切勿推却。”史氏三雄哪里肯受。
朱子柳道:“朋友之意,不可相阻。”三史这才受了银两。
一齐送出庄外来。朱子柳附耳低言道:“这般这般,至期不可有误。”三史别了,自回石碣村去。殷天正留风清扬、乔峰在庄上,朱学究则常来议事。
且说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了十万贯庆贺生辰礼物完备,选日差人起程。当下一日在后堂坐下,只见蔡夫人问道:“相公,生辰纲几时起程?”
梁中书道:“礼物都已完备,明后日便可起身,只是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
蔡夫人道:“什么事拿不定主意?”
梁中书道:“去年将十万贯金珠宝贝送上东京,半路被贼人劫了;今年帐前又没个懂事的人,因此发愁。”
蔡夫人指着阶下,道:“你常说此人了得,何不让他走一遭?”
梁中书看阶下那人时,却是青面虎杨过。梁中书大喜,随即唤杨过上厅,说道:“我正忘了你。你若与我送生辰纲去,我自有抬举你处。”
杨过叉手向前,禀道:“恩相差遣,不敢不依。只不知怎地打点?几时起身?”
梁中书道:“着落大名府差十辆太平车子,帐前十个厢禁军,监押着车,每辆上各插一把黄旗,上写‘献贺太师生辰纲’。每辆车子,再使个军健跟着。三日内便要起身去。”
杨过道:“不是小人推托,实在去不得,请派英雄精细的人去。”
梁中书道:“我有心要抬举你,这献生辰纲的札子内另修一封书在中间,太师跟前重重保你,受道诰命回来。怎么反倒推辞不去?”
杨过道:“恩相在上,去年已被贼人劫去了,今年途中盗贼又多,此去东京又无水路,经过的是紫金山、二龙山、杏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都是强人出没的地方。他知道是金银宝物,如何不来抢劫!白白送了性命,因此去不得。”
梁中书道:“到时多派军士防护便是。”
杨过道:“恩相便差一万人去也不济事,这些人一听强人来,都是先走了的。”
梁中书道:“照你这么说,生辰纲不要送去了?”
杨过又禀道:“若依小人一件事,便敢送去。”
梁中书道:“我既委在你身上,如何不依。”
杨过道:“若依小人说时,不要车子,把礼物都装作十余条担子,只作客人的打扮;行货也点十个壮健的厢禁军,装作脚夫挑着;只需一个人和小人去,打扮作客人,悄悄连夜上东京交付,如此才好。”
梁中书道:“你说的对。我写书呈,保你受道诰命回来。”
杨过道:“深谢恩相抬举。”便叫杨过打拴担脚,选拣军人。
次日,叫杨过来厅前伺候,梁中书出厅来问道:“杨过,你几时起身?”
杨过禀道:“告复恩相,只在明早准行,就委领状。”
梁中书道:“夫人也有一担礼物,另送与府中宝眷,也要你领。怕你不知头路,特地再叫谢都管并两个虞候和你一同去。”
杨过告道:“恩相,杨过去不得了。”
梁中书道:“礼物都已整理完备,如何又去不得?”
杨过禀道:“此礼物都在小人身上,他众人都由杨过发令,要早行便早行,要晚行便晚行,要住便住,要歇便歇;如今又叫老都管并虞候跟小人去,他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又是太师府的公人,如果路上与小人吵起,杨过如何敢和他争执?若误了大事,杨过如何分说?”
梁中书道:“这个也容易,我叫他三个都听你差遣便了。”
杨过答道:“若是如此禀过,小人情愿便委领状。倘有疏失,甘当重罪。”
梁中书大喜道:“我也不枉了抬举你!真有见识!”
随即唤老谢都管并两个虞候出来,当厅吩咐道:“杨提辖情愿委了一纸领状监押生辰纲赴京太师府交割。这责任都担在他身上,你三人和他去,一路上早起、晚行、住歇,都要听他的。小心在意,早去早回,不得有失。”老都管都应了。
当日杨过领了,次日早起五更,在府里把担仗都摆在厅前。
老都管和两个虞候又将十一担财帛,选了十一个壮健的厢禁军,都作脚夫打扮。
杨过戴上凉笠,穿着青纱衫,系了缠带行履麻鞋,挎口腰刀,提条朴刀。老都管也打扮成个客人模样,两个虞候装作伴当。各人都拿了朴刀,又带了几根藤条。
一行人都吃饱了,当即拜辞而行。杨过和谢都管、两个虞候监押着,一行十五人离了梁府,出得北京城门,取大路投东京进发。
此时正是五月半天气,虽是晴明得好,只是酷热难行。这一行人要取六月十五日生辰,只得路上行。自离了北京六七日,只是起五更,趁早凉便行,日中热时便歇。六七日后,人家渐少,行路又稀,一站站都是山路。
杨过要辰时起身,申时便歇。那十一个厢禁军,担子又重,没有一个稍轻,天气热了,行不得,见着林子便要去歇息。
两个虞候虽背些行李,也气喘了跟不上。杨过便怒道:“你两人好不懂事!这责任须是俺的!你们不替洒家打这夫子,却在背后也慢慢地走!这路上不是耍处!”
那虞候道:“不是我两个要慢走,实在是热得走不动。前日只是趁早凉走,如今却是热里要行!”
杨过道:“前日是平安地面,如今是强人出没的地方,若不白日赶路,谁敢半夜走?”
两个虞候口里不言,肚中上火。杨过提了朴刀,拿着藤条,自去赶那担子。
两个虞候坐在柳阴树下等得老都管来,告道:“杨过那厮只是相公门下一个提辖,却这般会做大!”
老都管道:“相公吩咐:‘休要和他争执。’且忍耐他些。”
两个虞候道:“相公也只是人情话儿,都管自作个主便了。”
老都管又道:“且耐他一耐。”
当日行到申牌时分,寻得一个客店里歇了。那十一个厢禁军两汗通流,都叹气吹嘘,对老都管说道:“我们不幸当了军健!情知道被差出来。这般火似热的天气,又挑着重担,这两日又不拣早凉行,动不动老大藤条打来,都是父母生的,却不知我们的苦!”
老都管道:“你们不要抱怨,等到东京时,我自赏你。”
那众军汉道:“若是似都管看待我们时,并不敢抱怨。”
又过了一夜,次日天色未明,众人起来,都要乘凉起身去。
杨过跳起来,喝道:“哪里去!且睡了!却理会!”
众军汉道:“趁早不走,日里热时走不得,却打我们!”
杨过大骂道:“你们晓得什么!”拿了藤条要打。众军忍气吞声,只得睡了。
当日直到辰牌时分,慢慢地打火吃了饭走。一路上赶打着,不许投凉处歇。那十一个厢禁军口里怨骂,两个虞候在老都管面前也一个劲搬口,老都管听了,也不着意,心内自恼他。如此行了十四五日,那十四个人没一个不怨恨杨过。
当日客店里辰牌时分慢慢地打火吃了早饭行,正是六月初四日时节,不到晌午,一轮红日当天,没半点云彩,其日大热,当日行的路都是偏僻崎岖小径,南山北岭,却监着那十一个军汉。
约行了二十余里路程,那军人们思量要去柳阴树下歇凉,被杨过拿着藤条打将来,喝道:“快走!谁让你早歇!”众军人看那天时,四下里没半点云彩,实在热不可当。
杨过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里行。看看日色当午,那石头上烫得脚疼,走不得。
众军汉道:“天气这么热,不晒死人!”
杨过喝着军汉道:“快走!赶过前面冈子去再说。”
正行之间,前面迎着那土冈子。一行十五人奔土冈子来,歇下担仗,十四人都去松林树下睡倒了。
杨过说道:“苦也!这里是什么去处,你们却在这里歇凉!起来快走!”
众军汉道:“你便把我剁成七八段也是去不得了!”
杨过拿起藤条,劈头劈脑打去。打得这个起来,那个睡倒,杨过无可奈何。两个虞候和老都管气喘吁吁,也爬上冈子在松树下坐下喘气。
看这杨过打那军健,老都管见了,说道:“提辖!真是热得走不动,休怪他们!”
杨过道:“都管,这里是强人出没的去处,地名叫黄泥冈,就是太平时节,白日也常常出来劫人,谁敢在这里停脚!”
两个虞候听杨过说了,便道:“我见你说好几遍了,只管把这话来惊吓人!”
老都管道:“权且让他们众人歇一歇,略过日中再走,如何?”
杨过道:“你也没分晓了!如何使得?这里下冈子去,还有七八里没人家。什么去处,敢在此歇凉!”
老都管道:“我自坐一坐了走,你自去赶他众人先走。”
杨过拿着藤条,喝道:“一个不走的吃他二十棍!”众军汉一齐喊叫起来。
其中一个说道:“提辖,我们挑着百十斤担子,不比你空手走的。你真是不把人当人!就是留守相公自来监押时,也容我们说一句。你好不知疼痒!只顾逞辩!”
杨过骂道:“这畜生要气死我!只是打便了!”拿起藤条,劈脸又打去。
老都管喝道:“杨提辖!且住!你听我说。我在东京太师府里做公时,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着我喏喏连声。不是我口浅,量你是个遭死的军人,相公可怜,抬举你当个提辖,也就是芥菜子一样的官职,凭什么逞能!休说别的,便是村庄的一个老人,看不顺眼也会劝一劝!无故打他们,你把他们看成什么了!”
杨过道:“都管,你是城市里人,生长在相府里,哪里知道途路上千难万难!”
老都管道:“四川、两广也曾去来,不曾见你这般觉不着!”
杨过道:“如今不比太平时节。”
都管道:“你说这话该剜口割舌!今日天下怎地不太平?”
杨过正要回言,只见对面松林里影着一个人在那里探头探脑地望。杨过道:“我说什么,那不是歹人来了!”拿了朴刀,赶入松林,喝道:“你这厮大胆!怎敢看我行货!”
赶来看时,见松林里一字摆着七辆江州车,六个人脱得赤条条的,在那里乘凉,一个鬓边有朱砂记的,拿着一条朴刀,见杨过过来,齐齐跳起来。
杨过喝道:“你等是什么人?”
七人道:“你是什么人?”
杨过道:“你等小本经纪人,偏俺有大本钱?”
七人问道:“你颠倒问!我等是小本经纪,哪里有钱给你!”
杨过又问道:“你等莫不是歹人?”
七人道:“我弟兄七人贩枣子上东京,路途从这里经过,听说黄泥冈上时常有贼打劫。我等一面走,一面道:‘我七个只有枣子,别无财务,只顾过冈子来。’上得冈子,挡不住天热,就在林子里歇一歇,待凉了再行,只听有人上冈子来,我们怕是歹人,因此让这个兄弟出来看一看。”
杨过道:“原来如此。却才见你们窥望,唯恐是歹人,因此赶来看一看。”
七个人道:“客官吃几个枣子了去。”
杨过道:“不必。”提了朴刀再回担边来。老都管坐着,道:“既是有贼,我们就走。”杨过说道:“俺只道是歹人,原来是几个贩枣子的客人。”
老都管别了脸对众军道:“似你方才说时,他们都是没命的!”
杨过道:“不必相闹,只要没事,便好。你们且歇了,等凉些再走。”
众军汉都笑了。杨过也把朴刀插在地上,自去一边树下坐了歇凉。
没半碗饭时,只见远处一个汉子,挑着两只桶,唱上冈子来。口中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那汉子唱着,走上冈子的松林中,歇下担桶,坐地乘凉。
众军看见了,便问那汉子道:“你桶里是什么?往哪里去?”
汉子道:“是白酒,挑出村卖。”众军道:“多少钱一桶?”
汉子道:“五贯足钱。”
众军商量道:“我们又热又渴,何不买些吃?也解暑气。”
正在那里凑钱,杨过见了喝道:“你们又干什么?”
众军道:“买碗酒吃。”
杨过调过朴刀杆便打,骂道:“你们不听洒家言语,胡乱便要买酒吃,好大胆!”
众军道:“没事又来捣乱!我们自凑钱买酒吃,干你甚事?也来打人!”
杨过道:“你这村鸟知道什么!只顾吃嘴!全不晓得路途上的勾当艰难!多少好汉被蒙汗药麻翻了!”
挑酒的汉子看着杨过冷笑道:“你这客官好不晓事!早是我不卖与你吃,却说出这般没气力的话来!”
正在松树边闹说,只见对面松林里那伙贩枣子的客人提着朴刀走出来问道:“你们做什么闹?”
挑酒的汉子道:“我自挑这个酒过冈子村里卖,热了在此歇凉。他众人要问我买些吃,我又不曾卖给他,这个客官道我酒里有什么蒙汗药,你道好笑吗?说出这般话来!”
七个客人说道:“呸!我只道有歹人出来,原来是如此,说一声也不打紧。我们正想酒来解渴,既是他疑心,且卖一桶给我们吃。”
挑酒的道:“不卖!不卖!”
这七个客人道:“你这鸟汉子也不晓事!我们又没说你。你左右挑到村里去卖,一般还你钱,便卖些给我们,有什么要紧?你施舍了茶汤,又救了我们热渴。”
挑酒的汉子便道:“卖一桶给你,只是被他们说的不好,而且又没碗瓢舀吃。”
七人道:“你这汉子忒认真!便说了一声,有什么要紧?我们自有瓢在这里。”
只见两个客人去车子前取出两个椰瓢来,一个捧出一大捧枣子来。
七人立在桶边,开了桶盖轮换着舀那酒吃,把枣子过口。无一时,一桶酒都吃尽了。
七个客人道:“正不曾问你多少价钱?”
那汉道:“我一了不说价,五贯足钱一桶,十贯一担。”
一个客人把钱还他,一个客人便去揭开桶盖兜了一瓢,拿上便吃。那汉去夺时,这客人手拿半瓢酒,望松林里便去,那汉赶将去。只见这边一个客人从松林里走将出来,手里拿一个瓢,便来桶里舀了一瓢。那汉看见,抢来劈手夺住,望桶里一倾,便盖了桶盖,将瓢望地下一丢,口里说道:“你这客人好不君子相!”
那对过的众军汉见了,心内痒起来,都想要吃。一个看着老都管道:“老爷爷,给我们说一声!那卖枣子的客人买他一桶吃了,我们胡乱也买他这桶吃,润一润喉也好,实在热渴了,没奈何。这里冈子上又没讨水吃处。老爷方便!”
老都管见众军所说,自心里也要吃得些,便来对杨过说:“那贩枣子客人已买了他一桶吃,只有这一桶,胡乱让他们买吃些避暑气。冈子上确实没处讨水吃。”
杨过寻思道:“俺在远处望这厮们都买他的酒吃了,那桶里当面也见吃了半瓢,想是好的。打了他们半日,胡乱容他买碗吃罢。”
杨过道:“既然老都管说了,让这厮们买吃了,便起身。”
众军健听这话,凑了五贯足钱,来买酒吃。卖酒的汉子道:“不卖了!不卖了!这酒里有蒙汗药在里头!”
众军陪着笑,说道:“大哥,行个方便吧!”汉道:“不卖了!休缠!”
贩枣子的客人劝道:“你这个鸟汉子!他也说得差了,你也太认真,连累我们也吃你说了几声。又不关他众人之事,胡乱卖给他众人吃些。”
那汉道:“没事讨别人疑心做什么?”这贩枣子客人把那卖酒的汉子推在一边,只顾将这桶酒提给众军去吃。
那军汉开了桶盖,没东西舀吃,陪个小心,问客人借这椰瓢用一用。
众客人道:“就送这几个枣子与你们过酒。”
众军谢道:“什么道理!”
客人道:“休要相谢。都是赶路的客人,何必在乎这几个枣子?”
众军谢了。先兜两瓢,叫老都管吃一瓢,杨提辖吃一瓢。杨过哪里肯吃,老都管自先吃了一瓢,两个虞候各吃一瓢。众军汉一发上,那桶酒顿时吃尽了。杨过见众人吃了无事,自本不吃,一者天气太热,二乃口渴难耐,拿起来,只吃了一半,枣子分几个吃了。
卖酒的汉子说道:“这桶酒被那客人饶了一瓢吃了,少了你些酒,我今饶了你众人半贯钱罢。”
众军汉凑出钱来还他。那汉子收了钱,挑了空桶,依然唱着山歌,自下冈子去了。
七个贩枣子的客人立在松树傍边,指着这一十五人,说道:“倒也!倒也!”
只见这十五个人,头重脚轻,一个个面面相觑,都软倒了。
七个客人从松树林里推出这七辆江州车儿,把车子上枣子都丢在地上,将这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内,遮盖好了,叫声“聒噪”,一直望黄泥冈下推去了。
杨过口里只是叫苦,软了身体,挣扎不起,十五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七个人把这金银装了去,只是起不来,挣不动,说不出。
这七个不是别人,正是殷天正、朱子柳、风清扬,乔峰、三史,刚才挑酒的汉子便是说不得吴坎。却是怎么下的药?原来挑上冈子时,两桶都是好酒,七个人先吃了一桶,乔峰揭起桶盖,又兜了半瓢吃,故意要他们看着,只是叫人死心塌地,之后朱子柳去松林里取出药来,抖在瓢里,只作走来饶他酒吃,用瓢去兜时,药已搅在酒里,假意兜半瓢吃,那吴坎劈手夺来倾在桶里。这个便是朱子柳的主张,叫做“智取生辰纲”。
原来杨过吃得酒少,便醒得快,爬起来,依然立足不稳。看那十四个人时,口角流涎,都动不得。
杨过愤道:“你们把生辰纲掠了去,叫我如何回去见梁中书,这纸领状也缴不得。如今闪得俺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待走哪里去?不如就这冈子上寻个死处!”撩衣迈步,望着黄泥冈下便跳。
正是:断送落花三月雨,摧残杨柳九秋霜。究竟杨过性命如何,静观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