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玛回归纪五百五十九年见月二日”
“地球公元二零二零年三月(?)二日(?)”
“这是到达格兰斯的第二个月。”
“同时也是我们到达安卡斯的第六个月。”
“回归纪五百五十八年霜月的第三天,我们依照计划到达了安卡斯大陆。海妖号停泊在莫利亚的港口,我们在那里下船,在港口的码头与半身商人分开。他告诉我们他将前往特米尔王国,商人有一批货物被扣在了那里。”
“沙弥扬人仍旧选择跟着我。我曾经试图和她谈了谈关于未来,我告诉贝纳德我喜欢独处,并不喜欢过上贵族少爷式的生活:随时都带着仆人和护卫,就像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但这个杰出战士说‘除非你跟我回到苏伦森林,否则我将一直行驶天赋的职务:星见的随从和护卫。’”
“我无计可施,只得暂时听任她如此。”
“亚卡拉看起来比在西萨迪斯时精神了许多。我得承认和北大陆漫长的冬季相比,这里的冬天过分温柔,就连雪花都带着一股风流劲儿。”
“我们先是前往里维亚,似乎柯切尔与莫利亚的冲突仍未结束,道路上很不太平。我们几乎找不到一辆愿意前往里维亚的马车,而我依旧不愿意与传送阵妥协。”
“但父神保佑,最后我们还是找到了一辆马车,车夫说愿意送我们到离里维亚不远的一个名为梅杜尔的小镇,当然,我们为此付出了三倍的车资。”
“我想那段经历需要专门记录,在此不必多说。”
“在莫利亚呆过了整个冬季之后,亚卡拉认为我有必要按照莫里克斯导师的吩咐前往格兰斯首都吉拉斯的法师公会办理身份证明,等级证明,取得一位上流社会的,体面的绅士为我开出的推荐信——最后是必须完成的部分。”
“父神在上,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冒着阴冷的天气赶路的原因——我从不知道原来格兰斯的春天雨水多得让人厌倦!但幸好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吉拉斯的法师公会在雪月之后见月之前都不工作——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取得种种证明的哪怕其中之一。昨天晚上亚卡拉告诉我今天他会带我去法师公会,让我保证他来到旅馆时会第一时间发现我。”
“他之前坚持我一定要去他家住,但我拒绝了。这里不是西萨迪斯,也不是导师的法师塔,繁文缛节的规定,七嘴八舌的仆人,还有过于热闹的城市——我告别故乡已久,越来越不习惯呆在吵闹的地方。”
“甚至我怀念西萨迪斯。”
“亚卡拉原本打算为我租上一栋位于中产阶层社区的居民楼,当然这里没有这个形容词,但我认为,多数居民为为王宫和政府工作的职员,学院教授和艺术家的这个名为戈尔弗伦的社区完全符合故乡的定义。”
“幸好我拒绝了。他似乎认定自己对于学弟负有某种牢不可破的,高尚的责任——尤其在得知我‘仅仅’选择了一件普通旅馆之后,亚卡拉的责任感似乎再次高涨。”
“感谢父神,感谢赛普西雅。在他长达两个卡比时间的唠叨洗礼之后我还活着。”
“接下来如果有时间,我打算谈谈关于吉拉斯的印象。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我认为被他发现我在写‘无足轻重’的东西谈不上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将鹅毛笔顺手插进墨水瓶中,在等待羊皮卷上的墨水凝固的时间里,夏仲·安博推开笨重的,以葡萄与藤蔓为主要装饰的木椅,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法师已经换下了常年不变的黑袍,现在,他只穿着衬衣和长裤,解开了领口的第二颗扣子——通常他只解开第一颗。年轻人踱到了高度仅到他腰间的窗台前,稍稍用力推开了两扇镶嵌着玻璃的窗户。
就在最近的二十年,因战争的原因而飞速发展的技术终于因战争的结束而扩散到了民间。长筒望远镜并不比鹰眼术好用,却比后者廉价且容易普及。匠人们终于能够制造出合格的,不那么昂贵的平板玻璃,这种远比百叶窗实用的装饰品迅速风靡了整个安卡斯大陆,在吉拉斯,一半以上的建筑换上了玻璃窗。
吉拉斯的春日来得很快。仿佛昨天还是冰天雪地,今天便已繁花胜景。整个沉溺于和平太久的城市伴随格兰斯诞生,想必也将跟随国家死亡——当然,那一天的到来还相当遥远,人们且顾眼下吧。
夏仲入住的旅馆名叫“夏之荫”,名字大概来源于旅馆庭院中那棵几乎覆盖整个旅馆的参天大树,传说是两个纪年之前一位旅行至此的学者种下的,用以思恋他的故国。长久的时间逝去,学者的名字早不可考,但那一片绿荫却成为城市中风景的点缀。
这里的人并不知道夏仲的身份,职业,但并不妨碍老板与客人留下对他的好感。优秀的相貌向来是一段良好人际关系不错的开始。法师沉默寡言,却不难看出秉性——守礼,富足,这通常是一个绅士全部的品格。
来自旅馆老板的小小善意为夏仲的生活增添不少便利。例如他可以拥有餐厅中一张固定的餐桌而无需在用餐时分挤在人群中大汗淋漓东张西望——后者的动作很难不让人想到沙漠负鼠,一种擅长直立观察的动物。
如果从空中俯瞰吉拉斯,无处不在的绿意几乎遮掩了整座城市。那些蜿蜒攀爬在墙壁,铁花大门的藤蔓植物成为建筑第二层外墙,各种各样的树木随处可见,安卡斯大陆常见的山榉,红枫,赤松和白杨;而椴树和冬青是庭院重要的组成部分;冷杉和橡树拱卫着王宫和神殿。
这里的建筑大多只有三四层,由红砖及黑瓦建成。新建筑极少,大部分社区都有一个纪年及以上的历史。较新的建筑集中在东南面,那里的居民主要是商人,他们贡献了新建筑的绝大部分。
和拥有漫长酷寒的西格玛相比,格兰斯的四季则由四季女神欧德赫尔尼所眷顾,没有哪个季节会过分的长或短,就连植物都是刚刚好。这里拥有号称安卡斯大陆上最美的四季,格兰斯的居民通常会自豪于这一点,他们对外地人说:“每个季节这儿都值得来!”王室和神殿为四季制定了许多节日,这又让格兰斯的声名四射。
噢,说得太远了。
现在,撒马尔徽章的佩戴者,年轻的七叶法师(尽管是尚未认证的)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他翻看着一本记载吉拉斯历史的书籍,并对其中那些“可笑”的片段做出辛辣的评价。孤身一人丝毫没有影响法师作为评论者精准而敏锐的判断力,事实上,这反而让夏仲更加兴致勃勃。
“我以为你听见敲门的声音。”跟随说话声一起响起的还有推门时门扇合页相互摩擦发出的吱呀声,七叶法师的学长拧紧了眉头,“你在干什么?”
年轻人随手将收获他许多评论的书籍丢在桌面上,“看一本无聊的书籍以打发时间。”他站起来迎接学长,“我想你发现了门口的小玩意。”
“你是说那个警告魔法?是的我发现了。”亚卡拉上下打量他的学弟,“很少见你……这样打扮,但看上去还不错。”
夏仲低下头看了一眼着装,他扯了扯衬衣下摆:“我并不认为长袍有什么不好,但这里的每个人都跟看见卡尔斯亚龙一样惊讶。”
年长者笑了笑,“噢,这里并不时兴西萨迪斯的那一套,年轻人,不要浪费美丽的季节!”
夏仲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噢,的确。”语气平板并无其他意思,“这意味着我得花上一些时间去处理着装问题,父神在上,我可没那么无聊!”
“好啦,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稍后再谈。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亚卡拉宽容地笑了笑,暗地里发誓要彻底扭转夏仲糟糕的审美,“我认为你应该记得,今天我们要去法师公会。”
年轻法师的脸色彻底糟糕起来,如果说之前只是晴空万里中偶尔飘过的几许浮云,那么现在就是暴风雨前阴晦的云层,“如果可以我真想告诉你我已经忘了。”他控制自己,没有送给亚卡拉一个冷笑,“不过现在可以回答你:我记得。虽然毫不期待。”
亚卡拉熟练地无视了任性的年轻人后半段话,他朝门口走去,“换上长袍吧,记得你的徽章,”年长者最后一次回头看着厌恶一切官僚机构的夏仲,“耐心点。亲爱的学弟。”
回答他的是清晰的“啧”声。
他们很快坐上前往公会的马车。宽大的兜帽再次遮住了年轻人的眉眼,他将表情,情绪,身体及一切都隐藏在黑色的袍子里,只有左胸上的徽章散发着暗沉的金属光泽。亚卡拉坐在他的对面兴致盎然地为他讲解不断出现又消失在窗口的景色。
“那里是吉拉斯商会联盟,”亚卡拉指着一栋相当显眼的白色建筑说:“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不过需要工作的时候,倒是可以来这儿碰碰运气。”
“额,这里是市政厅,和法师们没什么关系。不过偶尔会发布一些工作。”年长者指着某处低调的黑色建筑以冷淡的口气继续说道:“工作内容冗长,无聊,不过有些也很有趣。”
亚卡拉的脸上浮现出某种怪异的,无法形容的笑容。
但他没有留给夏仲思考的时间,五叶法师的指尖移向另一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红色小楼,“这里住着一个不错的炼金师,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他,价格比市价略贵,但品质高了不少。”
从旅馆到法师公会并不太远,至少夏仲从地图上得到的结论如此,但他们花了整整三个卡比的时间。在此之间,亚卡拉将吉拉斯重要的地点都向学弟介绍了一遍,虽然他打算略过著名的吉拉斯图书馆,但夏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后者特意向前者提出参观的请求。
“父神哪!”亚卡拉苦恼地看着夏仲,“图书馆里可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夏仲难得好心情地回答他,“噢,导师并没有要求我一定必须找到工作。”他笑眯眯地说——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极其难得,“我想我的积蓄还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