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爱恋的一般都是小姐,花蕊一样的年龄,似懂非懂,她们比穷人家的同龄的少女懂得更少,知道得更少,却因幽禁封闭渴望知道得更多,她们不愁衣食,有的是时间和闲情,思春是自然的。花娘身上藏一本春宫图,和小姐谈得入巷时拿出来让她看并逐一讲解,十个有八个会被击倒浑身软得像条虫,由你脱衣解带揽进怀里。
花娘对主人娘子就小心得多,也挑剔得多,必得性情淫荡的,必得年轻貌美的。性情淫荡的娘子有的表现为举止轻浮,有的却表现为沉默寡言幽苦郁闷心里却似干柴烈火,花娘有足够的经验和眼力辨识,一旦看准了比小姐更容易得手,毕竟她们是过来人,而且对花娘的路数更觉新奇刺激,原来女人之间也可以舞弄得这般惊天动地别有一番滋味。但花娘对这些性情中的娘子并不轻易招惹,因为她们太难把握,一旦入了迷就会纠缠不休容易败露,不像那些闺中小姐不敢张扬也羞于张扬。花娘走时,小姐纵然万般留恋也只能在楼上隔窗相望泪水涟涟把个手绢儿咬出洞来。
蛋蛋在流浪中长大了。
蛋蛋小时候一直被花娘打扮成男孩子,到十四岁来了初潮以后才恢复女儿装。蛋蛋的性情有些像男孩子,喜欢和男孩子玩,奔跑打架。直到十二三岁才渐渐安静下来。
花娘并不想让蛋蛋成为一个像她这样的盗花女贼,在她和大户女子的相交中虽然有无限的乐趣,但到底是一种变态的生活,这样偷偷摸摸终有一天会失手,而一旦失手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她希望蛋蛋做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跟她学一手好针线,日后嫁个男人好好过日子。尽管花娘自己非常讨厌男人。事实上花娘从没有嫁过男人,她一生唯一接触的男人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老主人,那个流着涎水的肮脏老头在一个夜晚强奸了她并让她怀上蛋蛋,从此她便恶心男人,她认定男人很脏,男人的那个肮脏的物件让她感到恐惧。她后来专拣大户人家的小姐寻乐也许就有一种报复的心理。
花娘自知已不能自拔也不肯自拔了,少女们芬芳的体香和汁液已成为她不能缺少的滋养,她们保养得那么娇嫩,穿得那么干净,身子是那么可人,她一层层剥去她们的衣裳时就像剥笋一样,她们的挣动她们的羞态她们的窘相她们的柔弱她们的饱满滑软的肌肤她们的微闭的眼睛她们的莫名其妙的泪水她们的微张的小口她们的喘息和呻吟她们的欲推又要的惊慌和渴求都让她着迷,她捉弄她们享用她们撩拨她们窥视她们教唆她们调教她们仇恨她们爱怜她们。她的绝妙的针工开始完全是谋生之道,后来就成了最好的掩护,她带着蛋蛋走遍边界的十几个县,专去大户人家猎艳,她像一个上了瘾的瘾君子,再也不能收心。她兴奋着恐惧着盼望着等待着寻找着追求着,她去的都是那些有上千亩地或几千亩地的真正的大户人家,有的还是官僚地主和书香门第。在普通老百姓那里,花娘几乎没人认识,但在那些大户人家,花娘的针工和名字却不胫而走,而在大户人家的内眷们中间,花娘更是一个神秘人物。
蛋蛋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她从四五岁就学会了剪纸剪花,七八岁学刺绣,十多岁学剪裁,她有惊人的悟性。蛋蛋并不太用功,性情豁达、贪玩,但该学的她都学会了。到十六七岁时,她的针工已超过花娘,每到一家,都是以她为主做针工,花娘变成了从旁辅助指点了。这样花娘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和小姐们娘子们逗乐了。
但蛋蛋终于发现了娘在做什么。
她是一次夜间无意中发现的。那天半夜多了,娘在小姐的绣楼上还没下来,她一个人睡在下头有些害怕,就跑上楼去,也是花娘一时疏忽忘了闩死门。蛋蛋推门进去,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娘和这家小姐正在床上脱得半截身子搂抱着互相抚摩,最奇怪的是两个是反向侧身而卧,各抱着对方的屁股把头拱进大腿里舔咂,她们是太忘情太专心了,蛋蛋进来都不知道。等她们发现时,蛋蛋已看了好久。奇怪的是蛋蛋没跑,蛋蛋的心在剧烈跳荡像要跳出胸腔,血往上涌面颊绯红两腿发抖想逃都迈不动腿,她吃惊地羞窘地慌乱地新奇地憨憨地恶作剧般地看着她们,现在她知道每到一家娘总是瞒着她单独和主家小姐待在一起是怎么一回事了。但这是干什么呀,两个女人这是干什么呀,她们盘绕在一起像两条大白虫这有什么意思?她甚至又把头往前伸了伸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她真的不懂她们在干什么,蛋蛋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但她似乎又明白一点什么,就是就是就是那种事吧,可是应该有个男人的呀,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呢,蛋蛋困惑极了。
小姐最先发现了蛋蛋,小姐有些憋得喘不过气来就把头抬起想换口气,却突然发现了蛋蛋正站在那里看,小姐尖叫一声拉过被子蒙上头被子哆嗦得像波浪。花娘慌忙转回头也看见了蛋蛋,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就像末日来临一样,花娘裸着下体跳下床打了蛋蛋一个耳光,咬住牙低声训斥:“谁让你……看……的!”
小姐那一声尖叫引得楼下一片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花娘脸色惨白!
蛋蛋脸色惨白!
她们知道惹出大祸来了。
花娘反身回到床前,正忙乱地穿裤子,几个女佣已冲上楼把她母女揪住。
女佣们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她们在抢劫小姐,但花娘怎么在穿裤子呢?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连头发都是凌乱的。这时主人家老太太也被人搀扶着爬上楼来。女佣们七嘴八舌说着什么,老太太没吭气,她已经看到花娘凌乱的头发和穿戴。老太太有些疑惑地走到床前,女儿仍在被窝里抽泣和哆嗦,她看见了女儿一只小脚露在外头,那只小脚只穿一只小绣鞋,只有上床睡觉时才这么穿的,老太太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转身恼怒地盯住花娘,良久,突然说:“你偷东西偷到小姐楼上来了!拖下楼去,打!……打!”
老太太不能说出真情。
不能。
这会有辱门风。
当夜,花娘被活活打死。是包在被子里打死的。
蛋蛋被逐出大门。
那一年蛋蛋十七岁。
十七岁的蛋蛋站在漆黑的旷野里号啕大哭。
她是被两个下人扛抬着扔在这里的,他们传女主人的话说,在这一带只要再露面就捉住了打死勿论。那个年轻的下人说这么放了她怪可惜的,就从背后搂住蛋蛋把一只手伸进她怀里乱摸,蛋蛋居然没有反抗,她整个人已经蒙了。年长的下人拉开那人说你别造孽人家落难呢!临走小声说:“姑娘快逃命去吧,再不要抛头露面!这家人害人像杀小鸡一样。”
四年后的一天,王胡子护送一个高级干部去大别山,回来的路上弯到一座破庙里投宿。这座破庙叫天齐庙,又叫天齐观,里头住一位道号空空的道士,童颜鹤发,白须飘洒,也说不清他有多大岁数。几年前王胡子曾带他的游击队在这里住过三天,那一次是为了伏击日本人,他们在天齐观潜藏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日本人,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因为天齐观距老三界一带很远,之后王胡子再没来过。王胡子这次来投宿,就是想看望一下空空道士。空空道士不爱讲话,但看到王胡子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印象不坏,就让一个年轻道士给他做饭吃。两人饭后说了一阵话,年轻道士一直在旁侍立,两眼朝王胡子不停地看。王胡子上次来时,天齐观只空空道人一个,这年轻道士显然是后来的。王胡子也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年轻道士长得眉清目秀,两眼水灵灵的,心里就想这个小道士好俊逸。猛记起听人说过道家喜欢采战术,空空道人弄来这么个俊逸的小道士莫不是干这买卖的?再看空空道人耄耋之人依然这般健朗,越发有些蹊跷。王胡子本不是爱多事的人,但今天闲暇,心情愉快,就多了一点好奇。
天齐观院子很大,房屋也有十几处,但真正能住人的极少,多数破败不堪,不是上头露着天,就是塌了半边墙,时局动乱,自然无人出资修缮,就这么破烂着。夜里住宿,天齐观并无多余的被褥,老道人师徒各住一处,各有一套薄被。时值腊月,外头冷得滴水成冰,王胡子虽说年轻体壮,没有被褥也难过夜。这时老道人说,就请施主和小徒合用一被,凑合一宿吧。王胡子本想生一笼火坐一夜的,但想想不妥,夜间生火虽在屋内,却也难免不泄出火光引人注意。王胡子不只胆大而且心细。
当夜王胡子和小道士同盖一被,心里总有些异样,想这小道士如此清秀,若是老道人消遣之物,实在是有些可怜复可惜了。睡前,王胡子和小道士说了几句话,小道士细声细语的低眉顺眼似有羞怯之意,但看得出他又有些紧张高兴,铺床拉被手忙脚乱的。几次偷看王胡子凛凛一躯,脸上竟泛出红晕。王胡子想这小道士怎么全是一副女儿态,莫不是看上我了,就有些好笑。
当下睡倒,一人一头拥脚而眠。虽是一床薄被,因两人身体相暖,被窝里很快就暖呼呼的了。王胡子先还戒备着什么,见对方一动不动,渐渐就有了困意。连日奔波,已是十分累了,不知何时蒙眬睡去。这时天齐观外夜风呼啸,因距着村庄遥远,更是荒凉凄冷景象。
夜半时分,王胡子突然醒来,发现小道士不知啥时已爬过来和他相拥而眠,且感到一股清暖气息在他脸上腮上嘴上吹拂,分明一种女人的味道。王胡子吃一惊,傍晚时就怀疑这小道士像个女子,莫不果然!就佯装睡沉看他如何,就觉小道士一只纤纤玉手拿住他的手往自己怀里塞,王胡子把手伸进他衣内,突然摸到两只肥肥的奶子!急窘中想抽回手,对方却坚决地按住了不让他动且把身体斜过来半压在王胡子胸前,就觉两坨肉软乎乎滚动,气息越发急促。王胡子有些情不自禁,裆里就燥热起来,心想这算个什么事,今夜撞上狐仙了!看来这女子扮成小道士,在天齐观也打熬得急了,空空道人那一把岁数断不能让她如意。
这么推测,今夜那老道人让她和自己同睡也是无奈了?真是这样,就让人恶心了!你个杂毛老道把我王胡子看成什么人啦?王胡子突然推开身上的女子,生气地说你拿我寻开心是不是!那女子跌在一旁哭起来,急忙分辩说不是……不是……真的不是你带我走吧。王胡子冷冷地说让我带你走那老道舍得?女子听出他的意思忙说师父是个好人师父一直不知道我是女扮男装的,王胡子不信说你胡说你以为我是好骗的白天我一眼就看出你像个女子老道人什么人物能瞒过他去?那女子说你不信就罢了反正师父没有说破过。王胡子真就有些疑惑,这女子不像在说假话,但空空道人和她同居一庙而不知其为女性,又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相信。
一夜无事。
无话。
带着一脑子疑团,王胡子再怎么精血旺盛,也不可能和那女子做什么。王胡子不是那种猥琐小人,不弄个明白不会放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