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只鼎便是九幅画面,九州世界不断交替变幻,相互关联,又彼此独立。
风霜雨雪,严寒酷署,沧海桑田,转眼物事人非。
一个稚童背着药蒌,走出茅屋,走进丛林山野,尝遍百草,头顶旭日东升,转眼西沉,春去秋来,已是华发丛生。
蓬头垢面的汉子拿着一截树枝,蹲在地上不时皱眉思索,高兴时便在地上写出一个字来,这一写也是几十年。
所有的景物都在变,只有一样永不褪色,战争。
战鼓隆隆,辕辕氏的大旗迎风招展,战车上的王者挥剑前指,意气风发,铜头铁额,人面兽身的巨汉双眉深锁,座下的战车不曾后退一步,败兵却潮水般地掠过他的身旁,奔向远方,大军倾覆,只在倾刻间。
洪水突然退却,那穿着熊皮的男人仰天振臂狂笑,手上金光闪闪,有一粒光芒顺着指缝间流泻,是土。
岁月也如一指流砂从指缝间溜走,男人三顾家门而不入,当他再回来时,鬓边已生华发,怀里已经抱着一个男童。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王仲云站在黑暗飘渺处,望着这一切一切,已不知身在何处。
画面交替变幻,似千年一刹,似一刹千年。
黑暗突然远去,光明忽然到来。
一轮金乌东升,高挂在荆州的上空。
冀、幽、兖、营、徐、扬、豫、雍,先后亮起。(按殷制九州称谓)
极远海外之地,也有金色光芒照耀。
太阳,十个太阳。
炎热烤焦了森林,烘干了大地,晒干了禾苗草木,绿洲变荒原,无数的人在呻吟,挣扎。
光芒无处不在,漠视所有生灵,所有的一切,也包括,王仲云。
忽然间,王仲云已感到喘不过气来,好像掉进了岩浆之中,嘴唇在裂开,皮肤如脚下的大地般龟裂,一刹那间,他全身的水份已被抽干,神智已在惭惭模糊,他拼力想摆脱这个可怕的梦境,却清晰地感觉死亡如此之近。
就在他眼睑即将合上之际,一个英武雄壮的人出现在大地上。
一个全身铜甲,面部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武士般的人,远远地向他望了一眼,扬了扬手中的弓,朱红色的弓。
热浪扑面中,那人轻轻地笑了笑,一缕轻微地话语传进他的耳端。
“我来助你。”
一只白色的箭忽然间已搭弦,那人右手一松,羽箭飞出,半空中拖拽出长长地火舌。
呱!
长空中悲鸣阵阵,一只三脚的乌鸦坠下。
下一刻,箭又在弦上,再出,连珠九箭。
风吹过干涸的湖面,大地,变得轻柔动听,像美人柔软湿润的嘴唇,远方似能听到鲜花在枝头偷偷绽放地声音。
一个美人向他款款走了过来,柔柔地唇,她那如花般解语的眼眸正痴痴地望着那个武士,满是情意和崇敬。
那武士持弓的手也垂了下去,一轮红日洒下温柔的光芒,他们沐浴在阳光中,连王仲云都看得痴了。
那美人张开诱人的红唇,笑得如密般地甜美,却突然间花容失色。
王仲云也惊恐地睁大双眼,他想喊,却发现尽管嘴已张在足够大,却发不出一丝地声音。
那武士浑然不觉,张开双臂,笑着等着美人投入怀抱,一根枣木棍无声无息间击在了他的后脑之上。
武士大吼了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扭过头去,一个贼眉鼠眼的瘦矮汉子正笑嘻嘻地看着他,棍子还举在空中。
武士不甘地倒了下去,双目中在流血,血灌瞳仁。
那汉子嘿嘿地冷笑着,一步步地逼向那不断倒退地美人,呼吸已经粗重,双目尽赤。
王仲云发出无声地怒吼,全身都在颤栗,他只想冲上去,杀了这个人。
他拨出了钺,钺也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怒火,虎在狂啸,人头扭曲狰狞,忽然间睁开了双眼。
当此时,轩辕氏已胜。
巨兽战车已履,铜筋铁骨般地汉子身躯仍然笔直挺立,头却被高高挑在轩辕剑上,死不瞑目,铜铃般地双眼已将闭上。
却突然间圆睁。
一只掉在地上的三足乌鸦挣扎了两下,扑愣愣扇动翅膀,竟然又飞了起来,斜斜远去。
飞向了洪堤,飞向了洪水,飞向了那个男人。
那男人将手中的土放入了怀中,跳下堤岸,迎上了一个笑着跑过来的男孩。
指缝扬沙,掉落堤上,变成了一颗种子,闪着金黄色的光芒。
土壤的种子。
轩辕氏转动剑身,伴随着狂放的笑声,剑尖上的头也在晃动,突然间露出了诡密的笑容。那站立的尸身巨大的手掌虚空一收,一放,虚空一抓。
王仲云正欲持钺跃起,手上一空,那把长钺竟脱手飞去,被那只手摄了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心中刚刚一惊,尸身另一只手又向前探去。
嗖、嗖声中,一钺一人如流星赶月般飞去,飞向战场。
三足乌鸦呱呱悲叫,正要跃过洪流,飞向西方,却猛然中箭般坠落,钺已击中了他,一鸦一钺沉向水底。
那巨手猛的一拧一收,钺上的人头竟脱离了钺,一瞬间继续飞去。
王仲云随后而至,却又生变故。
三足鸦将要沉入水底时,猛然间燃起冲天大火,炽热的蒸气令方圆数十丈内的水迅速枯竭干涸,水位骤然降低,火势不减,反而愈燃愈烈,誓要将水烘干,烤净。
那个方才站在堤坝上的男人怀里抱着孩子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费尽心力才得以勉强控制的水势正在消弭,火光中神情却有些阴晴不定。
水能克火。
上游处浊浪滔天,一股排山倒海般水线漫来,水势复大,火也非凡火,水火争斗,互不相容,火高一尺,水涨一丈,猛然间,已漫过洪堤。
一切都来得好快,王仲云撞到了半空的水浪之上,已经身不由已地卷入,刚刚张口欲减,水已经顺着张开的嘴猛烈地灌了进来,翻翻滚滚间,咆哮的巨浪已经卷着他沉向水底。
那身披兽皮的伟岸的男人放下怀中的孩子,居然掏了掏耳朵,手中已经出了一枚亮闪闪银针般地物事,扬手掷向半空,轻喝道:“去。”
那针遇风而涨,变成了一根一人合抱般粗细的棍子,也不知什么材料制成,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入翻涌的洪水之中。
说来也怪,那水如愤怒欲狂的恶汉,遇到了多情温柔,美丽娴静的少女惭惭地平静了下来。
汉子刚刚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却又慢慢凝固在了脸上。
他忘了,火能克金。
五行相克。
火没了水的制约,越燃越旺,那根乌金般的棒子在火中呻吟,流泪。
水又在奔腾,又在失控,汉子的手去摸怀中的土,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刚刚向天祭告,使命已成,神土自然被神人收回。
这一次他再也束手无策,急急跳下河堤,“启,快走。”
抱走那叫启的孩子惶惶然奔走,站在半腰的岭上,叫启的孩子在哭嚎,他却欲哭无泪。
水再次溢过了河堤,漫过了堤坝上的黄土,任意肆虐,却也在滋养着埋在黄土中的种子。
那颗种子生于土,长于土,却非凡土。
种子已生根,遇水而出,逢水而长。
土能克水。
有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水克火,土克水,火又克了金,此消彼长,争斗不休,反反复复,没有尽头。
那汉子任凭孩子在怀中哭闹挣扎,如一尊塑像般地伫立,无神地看着这超出他平生认知的一幕。
天象在悄悄地变化,春花刚出,已被夏雷击落,秋风吹来,化为春泥更护花,树叶正在变为深裸色,便被冬日寒风吹落,枯黄凋零,刚落枝头,已被冰雪掩埋,又春风化水。
四季眨眼间交替,山河失色,日月暗淡。
战争的胜负也在变化,黑与白,正与邪,颠倒错乱。
谁来解释这一切?
起码王仲云解释不了。
他如一片在海中翻腾上下的渔舟,只感觉时上时下,时而如在云端,时而如坠深谷。
猛然间巨浪冲天,王仲云被掀上半空,惊鸿一瞥间,他看到了更加离奇的事。
钺上的人头已有身躯。
那铜头铁额之人仰天狂吼,轩辕氏猛的浑身一抖,战车倒退,剑尖斜斜垂下,血珠滴落,人头滚落尘埃。
那颗头眨眨眼,嘴角裂开,露出了不明意味的笑意望来。
黑雾滚滚中,隐隐杀出无数妖魔魔怪,辕辕氏大军惊慌错乱,隐有崩溃之感。
王仲云已向下沉去。
沉向了水火之间。
他的身影刚刚没入,天象又变。
欣欣向荣,草木勃发。
大火包围了他,将它烧成灰烬,化为了一片土壤,,黄土溢出了金色,一滴水溢出,又有一颗绿芽拱出,转眼变成小苗,绿树。枝繁叶茂时,又有雷击落,树燃起了火。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五行相克,又相生。
金、木、水、火、土,缺一不可,可木从何来?
有木有?
木,有。
他就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