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云忽然做了一个动作,向前扑倒!还顺势带倒了邓蝉玉。
然后用力一提,一拉,邓蝉玉一声惊呼之声来不及口中发出,她整个人已倒向地面。
邓蝉玉的脑中一片空白,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庞大的棍影已从前眼前扫过,只听耳畔响起重物撞击之声,这时棍风才刚刚刮起。
她站的位置正在棺材铺门口,这一棍的威力竟如此之强,瞬间墙面坍塌,房顶积雪籁籁,檐上的冰柱断裂,如剑雨般坠下。
当她睁开眼时,看到了那持棍之人望着她,嘲讽,狠毒的目光时,她终于明白了,这人蓄谋已久,不但要杀他身旁之人,还要她如身旁的那根断裂的冰锥一样,如花一般在这一棍中折断,枯萎。
冰锥上有一滴血,鲜红,夺目,仿佛寒冬的蔷薇,美丽,凄艳。
谁的血?
血还在滴,滴到了她光滑如水般的脸颊之上,然后流到了她的脖颈上后,凝固。
邓蝉玉想喊,却忽然没了力气,她见到他的后颈处正在丝丝冒着鲜红的血,很红,很艳。
她没有伤,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油皮都没有破,不痛,可她的心为什么如冰锥一般地刺进了心里,很痛,痛彻心肺。
就在一刹那之前,她还在和他谈笑,她还在为有这么多人围观而高兴。
可现在这些人都变了,变得无比恶毒,有的人不但要她死,更不想让她死的寂寞,一人死不如两人死。
邓蝉玉心里的念头也许很长,或许也很短,因为那个持棍的青年已经举起了手中那黑沉沉的棍子,高高举过头顶。
这个人是个刺客,武功很高的刺客,也很会伪装,自然,他也不会让对手有喘息之机。
如今,目标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大好时机!
机会都是对等的,刺客蓄势待发,王仲云也等待已久,只等那必杀一剑刺出。
如今刺客铁棍扬起,气力用满,新力未生,中门大开,这一剑将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王仲云忽然躬腰,曲臂,长剑斜挑,剑光飞起。
他对这一剑很有信心,剑已快至那刺客喉咙,那张年轻的脸上已经有了惊慌绝望之色。
想像中的人亡棍落的情景没有出现,一只亮闪闪的圈忽然准确地击在了剑尖之上,长剑巨震,脱手而出,叮地一声,击在了旁边门框,无力地颤鸣。
那只怪异的圈也似发出了一声愉悦声呜鸣,像一只怪鸟一般在空中打了一个旋,飞了回去。
那个青年刺客举棍击下时,有很多真正的围观的人已经逃了,香粉铺前本来也站着几个,有老妪,有大人,有孩子,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一个孩子,圆圆的脸,红衣,红鞋,红帽,站在香粉铺前,脖子上套着一个巨大的项圈,那圈似乎很重,压得他的脸似乎也有些扭曲。
他的眼神很怪异,有着孩子没有的深沉的痛苦,无边的愤怒,最深的恶毒,偏偏脸上却毫无表情,这是压抑到极致才有的表现。
此刻,他正盯着一个人,王仲云。
王仲云也看到了他,一眼便认出了他,正是躺在那具小小的棺木中的孩子,很小的孩子。
他们认识吗?不认识。
可那个孩子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可怕?
那孩子看着他,忽然间笑了,歇丝底里的笑了,然后他迈着小小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他背着手,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在笑,样子很滑稽,很可爱,可是却会让天少大多数的人一想到他的眼神就会在夜里做噩梦。
左边的巷子里也有一人缓步而出,香粉铺里也有人走出,一个胖如猪,一个瘦如竹。
原来那一群围观的人现在只剩下七个人了,剩下的都跑了,他们或长相凶恶,或和善,却继续向前。
他们都在笑,不怀好意的笑,看着那青年刺客再一起举起了手中的棍,棍将落未落,胜券却似乎已经在握。
刺杀的目标躺倒在地,身下还护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和他同来的莽汉也走远了,这一次目标再警觉,再难缠也似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死亡的起点。
小镇不大,很短,但也有起点,也有尽头。
镇前方惭惭出现了一个黑点,然后迅速变大,一个高大的身影奔来,手里举着一件巨大的沉重的兵器,却奔跑如飞,吼声连连。
北面,积雪深厚,雪已住,风未定,风声中隐隐传来战马奔腾踏地之声,翻滚的马蹄声密如急雨敲窗,马蹄辗碎了地面的冰雪,却掩不住充斥天地间的军旅杀伐之气。
但他们还太远,死亡离王仲云太近。
王仲云的手里已经没有了剑,刺客手里有棍,棍已出手。
这一棍已经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想到了他所有的变化,棍来得好快,好急,急如密雨,快如飞电。
邓蝉玉紧闭双眼,眼角却已凝结了冰珠,天实在很冷,泪一出,便结冰。
王仲云看见了冰珠,本来已经绝望的眼睛中忽然亮了起来,然后,他一伸手,抓起了旁边的那沾着血的半截冰锥。
冰锥上有刺到他流出的血。
锥长一尺,棍长一丈。
他要干什么?
他握住冰锥,握住了上面他流下的身体里的血,倒转锥尖,然后低喝了一声,“长。”。
“长”字出口,那把短短的冰锥仿佛因为他的血的溶入,被他赋予了生命和灵魂,只因他的生命和灵魂与其被抹灭,不如尽付与它。
冰锥突然间暴长,疯长,他竟似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锥已不是锥,有了生机,是一把璀璨夺目的剑,杀人的剑。
冰剑。
剑光一闪,刺客已倒!
过了一会,青年刺客身下才有血流出,那是冰锥被热血溶化。
脚步声,笑声,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小镇好像突然间变成了坟墓,静得可怕,静得仿佛能听到邓蝉玉的心跳之声。
这座坟墓里刚刚又埋了一个人,今天不知道还会埋多少人才会填满它?
她看着眼前的发生的事,好像在梦里一般,这人竟然有这样的手段,这是什么道术?,好高深。
很低很浅的道术,仍然是杀东夷巫师和浑邪王的招术。
仍然是寒冰诀的入门第一式,寒冬初临。
当初是夏,如今是冬,手有冰锥,天气森冷,地利,天时尽占。
说来容易,也许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能在危险关头能有如此的应变,换成任何一个人,也许身体还未死,心却已死。
王仲云没练过剑,不会什么剑式,更不懂得什么剑势,剑意,剑术。
至于剑道,那也许是大道的一种,更是玄之又玄。
剑招还可以苦练,但是如果招式中没有剑意,那就会呆板。
一个用剑高人如果称赞一个晚辈剑法中规中矩,看似夸奖,却是在说他的剑法没有灵性。
灵性是什么?,灵活,多变,轻灵,奇诡。
为什么有画师和画匠的称呼,他们的画作乍看上去,普通人可能会觉得没有什么区别,但懂画之人便会区别开来。
画少了一一分灵性,缺了一几分才气,少了七分画意,是匠。
诗情画意,剑气剑意,万法同源,殊途用归。
剑道深远,当世用剑的高人也屈指可数。
广成子在王仲云的眼中算是一个,他见过广成子出剑的凌厉。
王仲云没有想过练什么剑法,现在更没有时间去顿悟什么剑意,势剑之类。
援军已经不远。
但危险却仍不远。
孩子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的同党也笑不出来了,他们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冲上去,杀了他。
这个目标值得尊敬,但是死了的目标,才更可爱。
雾气已散,雪光映日,天地如银般纯洁,杀戮却仍在继续。